人间伏魔录 第5章 幽谷闻剑鸣

我像一头被猎犬追逐的鹿，在黑暗的林地中狂奔。

身后的坡顶上，道童的呼喝与树枝断裂声紧追不舍。秽血幡那阴冷的锁定感如同跗骨之蛆，即便我拼命运转“守心印”，也只能勉强让其不再增强，却无法彻底摆脱。

老周塞给我的那柄短剑，在我奔跑中不断撞击着我的腿侧。起初的冰冷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温凉。仿佛它并非死物，而是拥有自己的脉搏，正通过剑柄，与我灵台那微弱的气旋产生着若有若无的共鸣。

正是这种共鸣，让我在亡命奔逃中，保持着一丝超出常理的清明。我的视觉、听觉似乎都被放大了，能勉强看清脚下盘根错节的树根，能听风辨位，感知到追兵的大致方位和距离。

他们有三个人！除了持幡者，另外两个身手矫健，在林中穿梭的速度极快，正在不断拉近距离！

不能一直跑！他们是修行邪法之人，体力悠长，而我仅是初窥门径，很快就会力竭！

我必须利用这短暂的清醒，做点什么！

我猛地改变方向，不再直线向下，而是横向切入一道植被异常茂密、地势更为崎岖的干涸溪谷。这里乱石嶙峋，藤蔓缠绕，能极大程度地延缓追兵的速度。

果然，身后的呼喝声出现了一丝混乱和停顿。

我趁机躲到一块巨大的、布满青苔的岩石后面，背靠着冰冷潮湿的石面，大口喘息。汗水混着之前的血污流进眼睛，带来一阵刺痛。我紧紧攥着手中的短剑，那温凉的感觉更清晰了，它似乎在微微震颤，像一头被惊扰的、即将苏醒的活物。

灵台的气旋也在加速旋转，将一股股微弱却坚定的清凉气流输送到我疲惫的四肢百骸。

冷静！陈默，冷静！ 我对自己说。奶奶的传承，老周的牺牲，不是让我来这里慌不择路地送死的！

我侧耳倾听。脚步声变得谨慎，他们在溪谷入口处停了下来。

“师兄，气息进这里面了。地势复杂，小心有诈。”一个声音说道。

“怕什么！”是那持幡者阴狠的声音，“他被‘秽血幡’锁死，跑不掉！分开搜，他已是强弩之末，谁先找到，大师必有重赏！”

他们要分头行动！机会！

我的心跳如擂鼓，但思维却异常清晰。一对一，或许……有一线生机？

我轻轻将短剑举到眼前。月光透过浓密树冠的缝隙，零星洒在暗沉的剑身上。那被符纸封住的刃口，在微光下，似乎有极其细微的流光一闪而逝。

它在渴望什么？

这个念头突兀地闯入脑海。是了，老周将它给我时，曾说“你的第一课，得提前开始了”。这柄剑，或许不仅仅是武器，更是……修炼的一部分？

我尝试着，将灵台气旋中流转的那一丝微薄气流，小心翼翼地、通过握剑的手，导向剑柄。

起初毫无反应。但我不放弃，回想起结“守心印”时的那种专注与心念合一的状态，将全部精神凝聚于此。

嗡——

一声几不可闻的、却清晰传入我脑中的轻吟，从剑身内部传来！

与此同时，封住刃口的那张陈旧符纸，无风自动，边缘卷起，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

一道比月光更清冷、比寒冰更凛冽的锋芒，从符纸翘起的缝隙中隐约透出！虽然只有一丝，却让我周围的空气温度都似乎下降了几分，我手臂上的汗毛瞬间倒竖！

它醒了！

也就在这一刻，左侧不远处，传来脚踩在枯枝上的轻微声响。一个道童，正小心翼翼地拨开藤蔓，向我藏身的巨石摸来。

他离我越来越近，近到我甚至能听到他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没有时间犹豫了！

在他即将绕过巨石的刹那，我动了！

不是依靠蛮力，而是凭借着短剑传来的那股奇异共鸣和灵台气旋的引导，我如同本能般侧身、踏步、递剑！

动作简洁，直接，甚至带着一丝我自己都未曾预料的……精准！

目标是他的持棍的手腕！

“嗤——！”

一声极轻微的、如同裂帛的声响。

没有金属碰撞声，没有惨叫声。

那道童的动作猛然僵住，他愕然地看着自己手腕上出现的一道细线，手中的短棍“哐当”落地。紧接着，细线迅速扩大，鲜血这才汹涌而出。

他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我握着短剑，站在原地，浑身冰冷，不是因为杀人，而是因为这一剑的诡异。

它太快，太利，太……安静了。仿佛切割的不是血肉骨骼，而是某种更本质的东西。

短剑上，没有留下一丝血痕。那透出的凛冽锋芒已然收敛，符纸也恢复了原状，但它在我手中的“活物”感，却更加鲜明。

我低头看着倒地不起的道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这就是……修行路上的争斗吗？如此直接，如此残酷。

“那边有动静！”

“老五？！”

另外两人的惊呼声从不同方向传来，迅速向这边合围。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适，看了一眼手中这柄救了我一命、也让我双手染血的短剑。

第一课，我算是……及格了吗？

不敢停留，我转身，再次投入更深、更黑暗的林地之中。

只是这一次，我的脚步不再全是慌乱，多了一丝沉重，以及一份由手中之剑带来的、冰冷的决绝。

幽谷之中，仿佛还回荡着那一声无人听闻的、凛冽的剑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