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尽星河 第528章 我予你三问

弥漫的蒸汽，崩塌的巨响，海浪的咆哮……

一切声音仿佛都被隔绝开来。

此刻只剩下无声的对峙。

在李先然的视角中，凌无咎全身的皮肤都在融化。

可是本该烧焦蜷曲的身体却在焚烧中不断新生。

燃烧的星源力与旺盛的生命力形成一种诡异的共生。

可即便如此，李先然也清楚，这种状态并不会持续太久。

眼前之人未入悟星境，所有的星源力和生命力都来自于体内，回归本质来讲终不过一根大号的蜡烛。

燃尽之后便是人死灯灭。

李先然相信这一定不是对方的本意。

从对方目标明确的数次拼死搏杀可以看出，其拥有着巨大的求生意志。

只是很多时候，事情并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

比如现在其身上的火焰越来越旺盛，这不是一个好的信号。

意味着他对自身的掌控力进一步减弱。

意味着对方残存的理智已经不多了。

当理智彻底消失的时候，便是刹那盛放之后的幻灭。

那么此刻……

李先然低头看着自己手背上突然浮现的一缕微弱火苗，轻轻吹出一口气。

那朵被禁忌物【燃烧人偶】牵引而出的渺小火焰，本该以无法熄灭的势头点燃全身，此时却只能产生一个不情愿的扭动，顷刻间消弭于无形。

“我与你三问。”

李先然眼皮未抬，平静漠然的声音毫无征兆浮现。

周身本来流动的空气仿佛被人按下暂停键，呈现出令人窒息的静态感。

“可愿活？”

……

“可愿找到妹妹？”

……

“可愿，追随于我？”

平淡、简单的三句询问，当最后一字乍现时……

李先然眼皮抬起，平静望着凌无咎。

肉眼可见的，一层层似火焰波纹的炽红之意，仿佛红色墨汁滴入清水之中，扩散、浸染！

虽无悟星之罡，但这仅仅凭借星源外方带起异象。

其色、其形，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妹妹……守薇……”

“嗬——”

回应李先然的是似野兽一般的痛楚低吼。

那杆妖异狰狞的天狼星陨枪被他单手抓起，枪尖正指李先然眉心。

燃烧的手臂可以看到有着刹那的收紧。

全身乃至长枪上的血焰也有着同步的收缩。

疯狂、焚灭一切的气息却在这一刻疯狂绽放。

“阻挡……死……！”

痛吼声从胸膛深处绽放。

压缩后的血焰轰然绽放。

0.1秒内，提枪、后拉、旋身——

横扫千军！

恐怖巨大的血月刹那斩过前方。

凌无咎身前二十米内，巨石、钢筋、混凝土，刹那崩解。

这些粉尘却在还未来得及荡起烟雾时，被“血月”的残影点燃。

好似烟花引爆的一瞬，火焰气浪荡开。

而身处其中的李先然，却已不见身影。

耳畔只有一句被冲击波绞散的低语，若有若无，若隐若现。

“清醒了，再回答我。”

凌无咎猛地抬头。

看到跃起至高空的李先然，几乎想也不想的屈膝一跃。

咔——

脚下巨石龟裂。

其身宛如燃火箭矢，直冲云霄。

作为青崖实验室建成以来最完美的实验体，长枪作为武者常用兵器之一，其招式章法早已刻入dNA之中。

根本无需思考，青崖秘武便在身躯本能下惊艳绽放。

因为速度极快，天狼星陨枪只留下三道视网膜短暂浮现的残像。

血枪划过空间，枪尖如千百雨点逆重力上扬。

青崖秘武·枪技——青崖雨！

青崖是火山岛，孤悬深海。

暴雨起时，神鬼怒嚎。

雨锋似刃。

……

这是游武境10重的力量。

当凌无咎进入这个境界之后，无论他是否还有清醒的意识，都已拥有了一人镇一城的气势。

百千芒，青崖雨。

绚烂的流光乍起，每一道枪影都携着焚身血焰，撕裂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将李先然周身所有空间彻底封锁！

然而，面对这足以将一座山头瞬间撕成碎片的绝杀之雨，李先然的神情却依旧平淡。

他甚至没有做出太大的动作。

就在那最前方的那一滴“雨”——锋锐的枪尖即将刺穿他眼眸的刹那！

他的右手看似随意地抬起，食指与中指并拢，化作手刀，对着那超音速刺来的血色枪刃，轻轻一“敲”。

白色尾流骤停。

叮——

一声清脆悠扬、却仿佛能穿透灵魂的金铁交击之音悍然爆开！

明明是血肉之躯与绝世凶兵的碰撞，却炸开了一圈肉眼可见的环形气浪，混合着璀璨的火星向四周疯狂扩散。

凌无咎那狂暴无匹的冲势竟被这轻描淡写的一指敲得微微一滞。

而李先然则借着这微小的反作用力，身形如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以一种违背物理定律的优雅姿态，轻飘飘向后荡开，恰好避过了紧随其后的上百道血色枪芒。

那些落空的枪芒刺入高空弥漫的蒸汽与尘埃之中，本就残破的穹顶再次遭受摧残。

顿时引发了连绵不绝的爆炸，大块大块的建筑残骸被炸成齑粉！

“吼！”

凌无咎发出一声不满的咆哮，眼眶中血焰狂燃，踏空再追。

这一刻，他就是被战斗本能吞噬的最恐怖直立猿。

他每一步落下，脚下都炸开一圈带着血腥味的气爆，速度再次飙升。

长枪不再是简单的刺、扫、挑，而是化作了毁灭的延伸。

枪杆如巨蟒翻身，卷起滔天火浪。

枪尖如毒龙出洞，点出万千猩红寒星。

每次都可以看到“李先然”被长枪洞穿，但下一瞬他又突兀浮现“复生”。

那是无数残影在视网膜的定格、闪回。

两道身影在高空之中急速闪烁、碰撞、分离。

所过之处，空气被撕裂，发出滚雷般的轰鸣。

偶尔有尚未完全坍塌的建筑残骸，被凌无咎枪芒的余波扫中，瞬间便被拦腰斩断，上半截结构在轰鸣声中缓缓滑落、崩塌，砸入下方沸腾的海水，激起滔天巨浪！

海风被战斗搅动，化作混乱的飓风，卷起海水与粉尘，形成一道道灰白色的浑浊龙卷，却又在下一刻被更狂暴的力量撕碎。

……

“杀！杀！杀！”

凌无咎的攻势越来越疯狂，越来越不计代价。

他是实验体，是向死而生的困兽。

此刻他全身的血肉都在加速燃烧，那杆天狼星陨枪上的血焰也愈发妖异炽盛。

然而，任凭他攻势如何狂猛，如何毁天灭地。

李先然始终如惊涛骇浪中的礁石，岿然不动，却又飘逸如仙。

或指、或掌、或屈指轻弹，总能于间不容发之际，以近乎神妙的微小动作敲在枪杆受力薄弱之处，轻描淡写地化解掉那足以崩山裂石的恐怖攻击。

凌无咎再次斩来时，李先然随意挥手，掌缘贴上燃烧的枪锋……

一带一引，便将狂暴的力道卸向空中。

枪影炸开一团绚烂的火云。

……

观众席，贡南几乎是手脚并用的从VIp包厢里爬出，他躲在夹缝中，仰看着高空瑟瑟发抖。

此刻他泪流满面，内心有万千语言想要吐槽。

老子何德何能啊，卖个情报直接被送来打巅峰赛！

哭归哭，好不容易钻出来的贡南又爬了回去。

……

终于，在又一次激烈的碰撞后，强劲的反作用力将两人短暂分开。

李先然脚尖凌空点出数道扩散涟漪，在身躯即将砸入墙壁时陡然翻转，骤停于一处倾斜的立柱上。

他平静看着百米外血焰几乎要吞噬掉最后一丝人形的凌无咎。

此时对方如即将燃尽的蜡烛，但却依旧挣扎着不肯熄灭。

生命之火，何其坚韧。

那双淡漠的眸子微微眯起。

“第一问的答案，我知道了。”

“既如此，我予你归途。”

话音落下的瞬间，李先然的气势陡然一变！

不再是之前的飘渺淡然，而是一种执掌法则、裁定生死的绝对威严！

他身形一晃，仿佛融入了流动的风中，瞬间跨越彼此距离，出现在了凌无咎身前！

凌无咎狂吼一声，长枪直刺！

然而李先然的速度更快。

他并指如剑，指尖萦绕着一种超越凡俗理解的深邃微光，无视了那燃烧的血焰和狂暴的枪势，精准无比地点向凌无咎。

第一指，点于眉心【印堂】！

——神庭之所，定尔清明，锁闭识海外泄之焰！

凌无咎头颅猛地向后一仰，眼眶中疯狂跳跃的血焰为之一窒。

第二指，点于胸口【膻中】！

——中丹田枢，镇尔气血，逆乱狂悖之源力流！

他周身奔腾的血焰猛然一滞，仿佛河流被瞬间冻结。

第三指，点于脐下【气海】！

——下丹田根，固尔本源，断汝献祭之通路！

疯狂燃烧的血肉仿佛被抽走了薪柴，火焰肉眼可见地黯淡下去。

紧接着，李先然指出如风，快得只剩残影！

【云门】、【中府】，锁上肢星源流转！

【环跳】、【风市】，断下肢血焰滋生！

【神阙】、【关元】，固守最后生命精元！

每一点落下，都有一缕狂暴的血焰被强行抽离、压制，凌无咎身上那毁灭性的气息便衰弱一分！

最后，李先然右手食指与中指再次并拢，那指尖凝聚的微光已然璀璨如星辰。

他一指点向凌无咎心脏位置——并非实物，而是其体内那因为【燃烧人偶】而彻底逆转、狂暴运行的能量核心！

“星源逆溯，万焰归寂。”

嗤——

指尖点落瞬间，李先然竟是将那些被强行从凌无咎体内抽离、引出的狂暴血焰，尽数纳入了自身指尖！

那足以焚灭身躯的禁忌之火，连让他眉头皱一下的资格都没有，随着瞳中陵光虚影闪过。

这朵极致压缩的血焰便被他那深不可测的星源力瞬间包裹、压缩、最终湮灭于无形。

而凌无咎周身那熊熊燃烧、不可一世的血焰，如同被抽走了所有根基，猛地向内一缩，随即……

彻底熄灭！

他眼中疯狂的血焰消散，露出其下焦黑破损的眼眶，瞳中残存的一丝微光表明着他还活着。

“我……”

微弱的声音从喉咙里发出，凌无咎眼前模糊的人体轮廓刚刚清晰。

他只觉身体一软，持着那杆妖异的天狼星陨枪，向后直直倒下。

砰。

焦黑的身躯呈大字型摔在立柱之上。

他终于看清了身前的那道人影。

体内如同火烧，所有的细胞都在痛苦哀嚎。

刚刚所有眼前掠过的画面，他都想起来了。

直扣灵魂的三问，此刻仿佛洪钟大吕，反复激荡。

凌无咎头痛欲裂，狰狞间皮肤崩开，露出干涸又鲜红的血肉。

本就微如萤火的生命，此刻即将熄灭。

“……愿。”

他在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嘴唇翕动间说出了那个字。

黑暗吞噬意识，耳畔似乎响起一声……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