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仰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喉头哽咽,眼眶发烫。
屋内,曲晚霞默默站着,望着那扇还在微微颤动的门,心里没有一丝轻松。
谢惊鸿的喜欢太烫了。
他的爱是燃烧的。
可她呢?
她觉得自己像一块发霉的破布。
三年前,她跟他说了谎。
她父亲骗他,说她病重,需要他去部队历练。
等他回来就能给她一个安稳的未来。
如今,她亲手掐灭了那点光。
她笑着说有别人了,说他像条狗,说她过得很好。
她不是没尝过这种滋味。
当初对傅以安动心时,她也是满脑子幻想,以为他是温柔体贴的恋人。
她为他放弃工作,搬到他所在的城市,省吃俭用给他买礼物。
结果呢?
他骨子里那么凉薄,一句不合适就轻飘飘斩断所有过往。
她期待碎得满地都是,那种被抛弃的滋味,她刻骨铭心。
可谢惊鸿的喜欢,比她的热了十倍不止。
那是一种深不见底的情感,炽烈得几乎要燃烧起来。
这份喜欢不仅仅是心动,更是一种近乎偏执的守护。
那他的痛,得多深?
可以想象,当这份滚烫的爱被无情推开。
她悔啊。
三年前就不该听他爹的那句话。
那时她年少懵懂,又被家庭压力裹挟。
听信了长辈所谓为他好的劝说,亲手将他推上了远行的车。
她以为那是成全,是让他有更好的前途,却未曾想过,这一别竟是整整三年的杳无音信。
她当时若再勇敢一点,也许结局就会完全不同。
不然,他也不会空等了整整三年……
整整三十六个月,一千多个日夜。
他在军营里一次次写下她的名字。
他没寄出的信摞成厚厚一叠。
而她呢?
她却在这三年里渐渐麻木,以为他已经放下。
“傅以安,你去养殖场把上个月的账本取回来,我懒得动。”
曲晚霞说完,直接往紫藤架下的藤椅一歪,闭上眼。
说完后,她顺势往后一靠。
整个人陷进藤椅柔软的弧度里。
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紫藤叶洒下来。
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闭着眼,睫毛微微颤动。
风从门口溜进来,轻轻一推,门吱呀响了一声。
藤蔓垂下的花簇也随风摇晃,几片淡紫色的花瓣飘下来,落在她脸上。
那阵风来得悄无声息,带着初夏特有的温润气息。
傅以安懂她。
她这一躺,八成是在自责。
他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了。
午后的阳光依旧温柔。
傅以安推门进来时脚步很轻。
他看见她依旧躺在藤椅上,姿势没变。
微风吹动她的发丝,有几缕黏在了额角的汗珠上。
她一不开心,就爱睡。
睡着了,就不必想那些糟心事了。
这是她从小到大的习惯。
小时候受了委屈,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倒头就睡。
长大后心事重了,便更常以此逃避。
她可以在梦里回到三年前。
可每当醒来,现实依旧冰冷。
傅以安把账本轻轻放在一旁,蹲在她面前,低头看她的脸。
嘴角不自觉地弯了一下,手也跟着伸了过去。
他将账本搁在旁边的矮木桌上。
然后他慢慢蹲下身,视线与她熟睡的脸庞平齐。
阳光照在她脸上,映出一层细腻的绒毛。
他看着看着,唇角便悄然扬起一抹温柔的弧度。
那只原本垂在身侧的手,不知不觉抬了起来。
那触感柔软温热,让他心头微微一颤。
她只有睡着的时候才这么安静。
醒着的时候,浑身带刺,碰一下都能扎得人手疼。
她清醒时总是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样,言语锋利,态度冷硬。
可睡着后的她,却像换了一个人。
没有防备,没有伪装,只剩下最原始的柔软,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护住。
睫毛又长又密,能看见那层细绒毛,在光下几乎透明。
那层粉晕像是从肌肤底层透出来的。
她的唇形小巧,唇珠微微凸起,此刻轻轻闭合着。
他轻轻替她拨开额前的碎发,俯身,唇在她额角碰了下。
然后抄起旁边的蒲扇,一边慢悠悠地晃,一边翻开了账本。
他的手指极轻地拂过她的额头,将几缕散乱的发丝拢到耳后。
接着,他缓缓低下头,薄唇在她额角极轻地落下一个吻。
吻完后,他静静凝视她片刻,才直起身,顺手拿起搁在藤椅扶手上的蒲扇。
扇子有些旧了,边缘磨得发毛,但他摇起来依旧从容不迫。
随后,他翻开账本,目光沉静地落向那一行行密密麻麻的字迹。
村里的账簿,简单得要命。
谁家记了多少工分,谁买了几斤米,花了多少钱。
可细节太多,杂七杂八攒起来,半本都堆不满。
账目看似琐碎,张家领了两包化肥,李家预支了十斤粮票,王家孩子上学交了五毛钱。
但零零总总加起来,竟也牵扯出几十户人家的日常开销。
这些细碎的记录,串联起整个村子的生活脉络。
每次曲晚霞看,都像在爬山,看完两天都不想碰书。
她一向不耐烦这种枯燥的文书工作,总觉得数字冷冰冰的。
每看一页,都要皱一次眉,看到后面甚至会忍不住揉太阳穴。
她宁愿去地里锄草,也不愿坐在桌前翻这些密密麻麻的字。
所以每次轮到对账,她总是拖到最后,再甩给傅以安处理。
傅以安边看边算,一笔笔核得极细。
他一手执笔,一手打着算盘,珠子噼啪作响。
看久了,连曲晚霞都醒了。
光线刺得她眯了眯眼,待视线清晰了些,她才发现他正坐在自己对面。
四目相对,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他单手打着算盘,另一只手还稳稳摇着扇子。
那只握着扇柄的手依旧不紧不慢地摇动着。
蒲扇带起一阵阵清凉的风。
而他的另一只手在算盘上翻飞如蝶,指尖灵活地拨动珠子。
那副漫不经心的懒散模样,早不知道被他扔到了哪个角落里去了。
此刻的傅以安,整个人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他的眼神专注得吓人,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最让她错愕的是,他居然还在给她扇风?
那把蒲扇在他手中缓慢而有节奏地摆动着,风不大,却恰到好处地拂过她的额头、脸颊。
这人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