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门外,晨光如金,洒在斑驳的城砖上。
三辆驴车碾过冻土,缓缓停驻。
百姓们早已围拢过来,自发让出一条道。
孩童奔走相告,清亮的声音响彻街巷:“酱娘来了!酱娘来了!”那声音像是带着魔力,一路传开,惊醒了沉睡的坊市。
卖炊饼的老汉默默收起担子,蹲在路边合掌低语:“善人到,灾自消。”药铺学徒踮脚张望,眼中泛着光:“她真来了!我还以为朝廷会拦在三百里外!”
可就在这万众注目的时刻,守城官吏横刀立马,铁甲铿锵。
一名都头模样的小校快步上前,冷声道:“草民不得直入内城,须至南驿候命,听候太常寺召见——否则,格杀勿论。”
人群顿时一静。
苏晚晴坐在车头,一手执缰,指尖因长路颠簸已磨出血痕,却始终未松。
她望着那森然列阵的兵卒,没有争辩,也没有怒斥,只是轻轻抬手,对身后的红姑道:“取一坛梅酱来。”
红姑一愣,随即会意,从行李中捧出一坛封存完好的南楼特制“冬酿梅酱”。
陶坛启封刹那,一股清冽酸香混着果蜜之气扑鼻而来,连风都仿佛被唤醒。
她将酱递向那小校:“路上颠簸,胃口不佳。这点吃食,权当开胃,劳烦通传。”
小校皱眉接过,本欲呵斥,可指尖沾了点酱送入口中——霎时双目圆睁。
酸而不烈,甜而不腻,更有种难以言喻的清爽之感直冲脑门,一夜巡防的疲倦竟似被洗去大半。
他猛地抬头:“这……这是何物?”
“南楼古法发酵之梅酱,可佐餐、可入药、可疗积食腹胀。”苏晚晴声音平静,“北境三千降军染‘霉粮症’,五日亡四百,唯一活路便是以此曲引菌,调养肠胃。如今他们跪关求命,所求不过一口真味。”
小校脸色骤变。
他昨夜便听闻边报急奏,却只当是民间谣传。
此刻亲眼所见,亲口所尝,再联想到军情文书上那句“若得一口真曲,可活千命”,心头如遭雷击。
他沉默片刻,缓缓侧身,挥手示意下属:“放行。”
三辆驴车再次启程,轮轴吱呀作响,穿过巍峨城门,驶入帝都腹地。
粗麻幡旗迎风招展,“素宴·南来”四字墨迹苍劲,像是一柄无声的剑,划破了权贵阶层固若金汤的帷幕。
万人瞩目之下,苏晚晴端坐车头,目光扫过两侧飞掠的朱门高墙。
她没笑,也没激动,唯有胸腔中那一股灼热之气越燃越烈——
他们想用规矩困住她?
可真正的规矩,从来都是由能活着的人定的。
与此同时,太常寺偏殿,檀香缭绕,却压不住满堂火药味。
“荒唐!”一位白须老臣拍案而起,袖袍翻飞,“一介乡野妇人,未曾受教,不通礼制,竟敢妄言‘问真味’?还说什么‘天下至味在灶台’!这是挑衅祖制!辱没宗庙!”
另一名礼官冷笑接话:“此女若得觐见,日后庶民皆可持锅铲叩宫门?我朝体统何存?”
正吵得不可开交,忽有东宫内侍疾步入殿,双手奉上一道明黄手谕。
主座上主持仪式的少卿展开一看,神色陡变。
“太子令:若其所献之技可解北境霉疫,则不论出身,准予献技三日,期间不得刁难,违者以抗旨论处。”
满堂哗然。
谁不知道太子素来深居简出,不涉政务?
今日竟为此女亲下谕令,岂非意味着——她在东宫已有耳目?
或更甚者,早与储君有约?
有人脸色发白,有人暗自记下这一笔,更有几位年迈礼官互相对视一眼,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而此时,南驿破庙,残灯如豆。
谢云书独坐檐下,手中正拆解一只灰羽信鸽的残翼。
蜡丸藏于羽根深处,取出后捏碎,纸条上仅八字:“卢沟桥伏败,改搜南驿。”
他眸光微闪,唇角勾起一抹极冷的弧度。
兵部那一套“意外落水”的计策落空了,现在转为明查?
倒也聪明。
只可惜——他们查错了方向。
次日清晨,天未亮,破庙外传来马蹄声。
赵元亨被唤至院中,只见谢云书将一叠厚厚的手稿交到他手中:“今日之内,将这些全部誊抄于《农桑辑要》旧书页间,字迹务必模仿古体,不可露破绽。”
赵元亨翻看一页,赫然是“红曲控温曲线图”“菌种分离九步法”等绝密技艺,震惊道:“这……若是被抄检发现……”
“他们不会找到。”谢云书打断他,语气淡得像在说一件寻常事,“因为他们只会搜‘奇技淫巧’的册子,而真正的技术,从来不在纸上。”
他转身走向驴车,掀开饲料袋一角,将一枚裹着油布的小陶罐悄然塞入夹层,压实稻糠。
回身时,正见苏晚晴立于庙门前,望着东方渐白的天际,眼神清明而坚定。
他走近,低声一句:“他们查的是名,我们保的是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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