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帅帐的雕花窗棂,在地面织出金色的网。雪儿正坐在我对面的案前,用朱砂笔在地图上圈点,笔尖顿在“伏击点”三个字上时,忽然抬头看我,眼里带着点晨雾般的清亮:“爸,今天想问你十岁那年挡枪的事,就问那半寸的距离。”
我的指腹在腰间的护心镜上摩挲,那冰凉的金属仿佛还带着当年手术室外的寒意。“嗯,”我声音有些发紧,看着她把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你问吧。”
“第一个,”她声音轻得像风拂过枪膛,“爸爸,军医说子弹离我心脏只差半寸,你当时听到‘半寸’这个距离,是不是觉得特别后怕?”
军医摘下沾血的手套,说“再偏半寸就没救了”,我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半寸?就指甲盖那么宽的距离,我的雪儿就差点永远闭上眼。后怕像潮水似的涌上来,把我淹得喘不过气——要是那子弹再准一点,我怀里就只剩一具慢慢变冷的小身子了。
“是,”我望着她的眼睛,那里面映着帐外的朝阳,“怕得浑身发抖。就觉得老天爷跟我开了个最狠的玩笑,把刀架在你脖子上,又轻轻挪开了。”
雪儿的睫毛颤了颤,泪珠在眼眶里打转:“第二个,那半寸的距离,是不是就像差一点点,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呀?”
是。就差那么一点点,你就听不见我喊“雪儿”了,我也再也摸不到你扎人的小辫子,再也等不到你冲我喊“爸,我打赢了”。那半寸,是生与死的界碑,往前一步是永别,往后一步是重逢。
“是,”我替她擦去眼泪,指腹带着薄茧,“就差那么一点点。每次想起,都觉得后背发凉——我的雪儿,差点就被那半寸夺走了。”
她往我怀里挪了挪,肩膀抵着我的胳膊:“第三个,你有没有偷偷问过军医,半寸大概是多长,是不是真的特别近?”
我拽着军医的胳膊问了三遍,他用拇指和食指比给我看,那缝隙窄得能夹住一根头发。我盯着他的手指发呆,脑子里全是你胸口的血窟窿——那么小的距离,怎么就藏着阎王爷的勾魂令呢?
“是,”我声音有些沙哑,“问了又问,看了又看。就想不通,那么窄的缝,怎么就能隔开阴阳。”
雪儿的指尖在我胸口画着半寸长的线:“第四个,现在想起那颗子弹就离心脏半寸,你会不会觉得我能活下来,真的是万幸中的万幸?”
何止是万幸,是老天开恩。战场上那么多子弹,偏就这一颗擦着你心脏飞过去;那么多军医,偏就有能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的好手。每次看你在帐里翻兵书,我都想谢谢那半寸的仁慈——它没让我变成孤家寡人。
“是,”我攥紧拳头,指节泛白,“万幸得想给老天爷磕个头。我的雪儿能活着,比打赢十场胜仗都让我感恩。”
她沉默了会儿,问出最后一个问题:“第五个,爸爸,你有没有拿尺子比过半寸的长度,一想到它离我的心脏那么近,就心疼得不行?”
我翻出军规里的尺子,在桌上量出半寸,用红笔标出来。那道红线细得像根发丝,却看得我眼睛发酸——就这么长,差点让我失去你。后来那尺子被我揣在怀里,摸一次,心就疼一次。
“是,”我笑了,眼角却发涩,“比了又比,看一次心疼一次。就觉得那半寸不是距离,是扎在我心上的刺。”
雪儿忽然起身,从食盒里端出一碗银耳莲子羹,冰糖在碗底沉成小晶块:“爸,喝点这个。”她舀起一勺吹凉了递到我嘴边,“加了桂圆,补心。爸,谢谢你没放弃我,谢谢你记住那半寸。现在我好好的,心脏跳得可有力了。”
银耳羹的甜混着她的话,像暖流漫过心口。我望着她被晨光熏红的脸颊,眼泪没忍住,掉在白瓷碗里。这丫头,九岁能当元帅,却总在我面前露出最软的样子。
“傻雪儿,”我把她拉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以后不准再让爸担这种心,半寸都不行。”
午后的阳光晒得帅帐里暖洋洋的,雪儿正趴在榻上翻《孙子兵法》,书页被风吹得哗啦响。她忽然坐起来,手里捏着枚玉书签:“爸,再问你几个问题。”
“嗯。”我替她摇着蒲扇,风里带着草药的清香——那是她康复后,我一直给她泡的养心茶。
“第一个,军医告诉你子弹偏了半寸时,你是不是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敢相信我没事?”
军医刚说出口,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像空了似的。半天才反应过来“没救了”前面还有个“再偏”,然后突然就想笑,笑着笑着眼泪就下来了。不敢信,怕这是梦,掐了自己一把,疼得钻心才敢确定——我的雪儿能活。
“是,”我点头,“愣了好一会儿,像傻了似的。后来才敢慢慢高兴,怕高兴得太早,老天爷又变卦。”
雪儿的耳朵红了:“第二个,那半寸的距离,是不是让你觉得,上天都在舍不得让我离开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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