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体育馆高窗,如同探照灯般落在光洁的地胶上。
空气中,是熟悉的橡胶与消毒水混合的气息。
白羽站在场地边。
没有护具。
没有绷带。
没有任何多余的束缚。
他只穿着轻便的运动服,右手握着那支久违的球拍。拍柄熟悉的缠绕感,贴合着掌心的纹路,如同延伸出去的骨骼。
他的右脚,自然地踏在地面上。
没有迟疑。
没有试探。
没有记忆中那如影随形的、或尖锐或深沉的疼痛信号。
只有一种……沉静的、扎实的、如同树根深植于大地的稳定感。
他轻轻跺了跺脚。
脚踝处传来的,是肌肉与韧带协同工作时,充满弹性的反馈。是力量顺畅传递时,令人安心的扎实。是久违的、属于健康关节的、毫无滞涩的自由。
一种近乎颤栗的激动,细密地爬过他的脊柱。
他,真的,彻底好了。
不再是康复计划表上一个个被勾掉的训练项目,不再是逐渐增加的活动范围和负重能力。
而是此刻,这种毫无负担站立于此,准备重新奔跑、跳跃的、完整的自由。
“哥。”
白玉的声音在身旁响起,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仿佛生怕惊扰了什么。
白羽转过头。
白玉就站在他身边,手里也握着球拍。冰蓝色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期待,有骄傲,有见证奇迹般的喜悦,还有一丝……残留的、源于深刻记忆的担忧。
他知道玉儿在担心什么。
担心这只是假象,担心下一次迈步又会传来熟悉的警报,担心那场噩梦会卷土重来。
白羽对他笑了笑。不是安慰式的,而是带着一种沉淀下来的、强大的平静。
“我准备好了。”他说。
简单的四个字,却像是一个郑重的宣告。
烈风社长抱着几筒新球走过来,火焰般的眼眸在他俩身上一扫,最后定格在白羽的右脚上。
“磨蹭什么?”他嗓门依旧洪亮,带着不耐烦,但眼神深处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好了就上场!热身!从最基础的拉吊开始!让我看看你这只脚还记不记得怎么跑!”
他的态度,和之前每一次训练别无二致。没有小心翼翼的问候,没有刻意的降低要求。这种“正常”,对白羽来说,是最好的欢迎仪式。
“是,社长!”白羽深吸一口气,应道。
他迈开脚步,走向场地中央。
第一步,平稳,有力。
第二步,节奏自然。
第三步,第四步……他逐渐加快速度,从走到慢跑。
脚步踏在地胶上,发出熟悉而富有弹性的“咚咚”声。每一次落地,每一次蹬地,脚踝都忠实地执行着大脑的指令,提供着稳定而持续的推进力。
风,开始掠过他的耳畔。
汗水,似乎也感知到了这久违的召唤,开始微微濡湿额角。
他绕着半场慢跑,感受着肌肉有节奏的收缩与舒张,感受着心肺在逐渐提升的负荷下有力的搏动。一种酣畅淋漓的、属于运动本身的纯粹快乐,如同解冻的溪流,开始在他血管中奔涌。
他不再是那个需要计算步数、评估角度的康复者。
他是运动员,白羽。
白玉跟在他身后跑着,目光始终追随着他的脚步,尤其是那只右脚的每一次落地、每一次发力。渐渐地,他眼中那最后一丝担忧,如同阳光下的薄冰,悄然消融,取而代之的,是全然的信任和几乎要溢出来的喜悦。
热身完毕。
白羽和白玉隔网站立。
没有言语。
白羽从球筒里拿出一颗羽毛球。白色的羽毛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洁净。
他掂了掂球。
然后,手腕轻轻一抖。
一道优美的高弧线,精准地飞向白玉的后场。
基础拉吊,开始。
白色的羽毛球,在空中划出巨大的、规律的“U”型轨迹。
这一次,白羽的脚步不再有丝毫凝滞。他的移动流畅而迅捷,覆盖着场地的每一个角落。后退接高远球时,蹬地转身的力量充沛而稳定。上网扑救时,脚步轻盈而果断。
那只右脚,仿佛从未受过伤。不,甚至比受伤前,更多了一份历经淬炼后、深植于潜意识里的稳定与警觉。它不再是需要特别关注的“弱点”,而是重新融为了身体浑然一体的一部分,默默支撑着每一次奔跑、每一次转向。
他甚至开始尝试一些小幅度的跳跃,接一些需要蹬地发力的半高球。
起跳,落地。
脚踝稳稳吸收着冲击,纹丝不动。
心中的某个枷锁,在这一刻,“咔哒”一声,彻底松开。
他能感觉到,场边有一道沉静的目光。
是凌雨。他不知道何时来了,靠在远处的墙边,双手插在裤兜里,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像烈风那样吼叫,也没有像白玉那样时刻紧绷,只是那么看着,仿佛在确认一项精密仪器的修复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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