沽剑 第187章 流云认踪

静心斋内，灯火昏黄，将两人的影子投在石壁上，拉得悠长而扭曲。"主上"的目光如同实质，沉甸甸地落在秦瑶身上，更准确地说，是落在那素白飘逸的流云袖上。时间仿佛凝滞，唯有灯火偶尔爆出的轻微噼啪声，敲打着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秦瑶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中擂动的声音，但她强迫自己站得笔直，目光不闪不避地迎向对方。她在他眼中看到了太多东西——审视、权衡，一种深不见底的沧桑，以及……一种她无法完全解读的，混杂着痛楚、追忆，甚至是一丝近乎愧疚的复杂情绪。这绝不是一个单纯的合作者或阴谋家该有的眼神。

终于，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威严，却又奇异地掺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你……很像她。”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却像一道惊雷，在秦瑶心中炸响。她强压住翻涌的心绪，面上不动声色：“像谁？”

“主上”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视线依旧胶着在流云袖上，仿佛透过那流转的云纹，看到了遥远的过去。“这‘流云袖’，使得已有她七分神韵……尤其是袖角回环的那一式‘云卷云舒’，发力方式，步法配合，分毫不差。” 他顿了顿，目光终于抬起，深深看进秦瑶眼底，“她……可曾留下什么话？”

秦瑶的心猛地一沉。他果然认识母亲！而且极为熟悉，甚至连招式细节都一清二楚。她握紧了袖中的手指，指甲几乎嵌进掌心：“尊下口中的‘她’，是谁？与我母亲，又是何关系？”

“主上”的嘴角牵起一抹极淡、却饱含苦涩的弧度：“柳轻云……你的母亲。这流云袖，本是莲华宗不传之秘，乃宗主一脉方能修习的最高绝技之一。”

柳轻云！母亲的名字！秦瑶呼吸一窒。这是她多年来第一次从一个外人口中听到这个名字，而且是以这样一种熟稔又沉痛的语气。莲华宗宗主一脉？母亲的身份竟如此不凡？

“你究竟是谁？”秦瑶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微颤。

“我？”“主上”缓缓踱步，走向窗边，背影在萤光下更显孤寂，“一个本该护她周全，却最终眼睁睁看她陨落的……故人。”他没有回头，声音里带着无尽的自责与苍凉，“星陨阁殷独峰，为夺取莲华宗秘传的《圣心宝典》，设计暗算。那一战……你母亲为护宗门典籍，力战而竭……”

秦瑶如遭雷击，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凝固。星陨阁！果然是星陨阁！母亲并非简单病故，而是死于星陨阁之手！巨大的悲痛与汹涌的恨意瞬间席卷了她，让她几乎站立不稳。她死死咬住下唇，才没有失态。

“所以，”秦瑶强行稳住心神，声音冷得像冰，“你相助我们，对付星陨阁，是为了替我母亲报仇？”

“报仇？”“主上”霍然转身，眼中骤然迸射出凌厉无比的寒光，那刻骨的恨意几乎要破体而出，“是！但不全是！殷独峰窃取的不止是《圣心宝典》，更有部分莲华宗至高秘术，融入他的邪功之中。如今的星陨阁，已是江湖巨患。《星陨秘典》的核心篇，不仅记载着他的功法破绽，更可能夹藏着被篡改、封存的莲华宗正统秘法！取回它，既是复仇，亦是拨乱反正，终结星陨阁这场持续了二十年的浩劫！”

他的情绪少有地激动起来，但很快又强行压制下去，恢复了几分之前的深沉：“我本欲独自了结这段恩怨，但殷独峰功法大成，星陨阁势力盘根错节，我需要助力。而你，”他目光再次落在秦瑶身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期待，“你是轻云的女儿，身负流云袖，是唯一可能接近秘典核心，并辨别其中真伪的人选。韩沐那小子，重情重义，坚韧不拔，是执行此次任务的绝佳助力。”

真相如同剥茧抽丝，一层层揭开，却带来了更多的谜团与沉重的压力。眼前之人，是母亲的故人，是复仇的同盟，但依旧隐藏着最核心的身份秘密。他为何不直接相认？他与母亲，究竟是何关系？

秦瑶脑中飞速运转，将所有线索串联：他对流云袖的熟悉，对母亲的追忆，对星陨阁的刻骨仇恨，以及……他看向自己时，那复杂难言的眼神。一个大胆的猜测，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骤然照亮了她的心间——难道他……？！

但她没有问出口。此刻点破，为时过早，也未必是明智之举。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目光重新变得清明而坚定：“我明白了。于公于私，星陨阁总坛，我都非去不可。但如何行动，细节需从长计议。我需要确保韩沐、月清，以及桃花峪众人的绝对安全。”

见到秦瑶如此快便冷静下来，并直指关键，“主上”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放心。莲心洞固若金汤，木、火二老医术通神，必保他们无恙。至于行动计划，”他走到石桌前，铺开一张早已备好的羊皮地图，“我已筹划多年，细节在此。但最终如何执行，需看你与韩少侠的临机应变。”

秦瑶走到桌前，目光落在地图上那标注着无数符号与路径的“陨星山”结构图上。一场深入虎穴、关乎生死与恩怨的冒险，就此拉开了帷幕。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不再仅仅是为了桃花峪而战，更是为了母亲，为了揭开那段被尘封的往事，去面对未知的腥风血雨。

静心斋的灯火，彻夜未熄。

当秦瑶再次走出静心斋时，天色已微明。等在外面的黄秋雁等人立刻围了上来，眼中充满询问。

秦瑶看着众人，缓缓点了点头，目光坚定：“谷主，诸位前辈，我意已决。这陨星山，我去。”

她的目光越过众人，望向韩沐休养的石室方向。接下来的路，注定荆棘密布，但她知道，自己并非独行。而静心斋内那段未完全点破的对话，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终将扩散至不可预知的远方。更大的谜团，仍在等待着她去揭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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