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窗外城市的霓虹早已黯淡,只剩下零星的车灯划破雨幕。顾晚清将最后一碗温在灶上的醒酒汤倒掉,粘稠的汤汁顺着水池壁缓慢下滑,像她此刻沉滞的心情。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又暗下去,始终没有那个特定的铃声响起。
玄关处传来钥匙碰撞的杂乱声响,接着是沉重而踉跄的脚步声。
陆绎回来了。
带着一身浓重的酒气和夜雨的湿寒。
顾晚清沉默地走过去,熟练地替他脱下被雨水打湿大半的西装外套,一股淡淡的、不属于他常用香水的女士甜香钻进鼻腔。她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将外套挂好,又弯腰想去拿他脚上那双沾着泥水的皮鞋。
陆绎却像是没看见她一样,径直越过她,歪倒在客厅的沙发上,仰着头,闭着眼,领带扯得松垮,露出线条紧绷的脖颈。他呼吸间带着酒后的粗重,眉头紧锁,似乎连梦里都不得安宁。
顾晚清去浴室打了盆温水,浸湿毛巾,拧干,走到他身边,细细地替他擦拭额角、脸颊、脖颈。她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五年了,从他当年在酒吧后巷差点被打断腿,她把他捡回来开始,这样的场景不知重复了多少次。
他创业初期应酬多,喝到胃出血进医院是常事。她辞了工作,守在他病床前,没日没夜地照顾。他胃不好,她就变着花样研究养胃的食谱,五年如一日地为他准备三餐和醒酒汤。他压力大失眠,她就学着按摩,在他深夜无法入睡时,一遍遍帮他放松紧绷的神经,直到他沉沉睡去,再轻吻他的额头,说一声低不可闻的“晚安”。
她把他照顾得无微不至,把这间冰冷的公寓打理得像个真正的家。
可他呢?
顾晚清的目光落在陆绎即使睡着也依旧冷峻的侧脸上。他很少对她笑,很少回家吃饭,很少记得她的生日和他们之间任何值得纪念的日子。她之于他,好像只是一个习惯的存在,像空气,需要,却从不被刻意留意。
她所有的深情,就像投入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连回音都吝啬给予。
因为他心里住着一个人,一个早就死了五年的人——苏晴,他的白月光,他少年时代唯一爱过的女孩,因为救他而死于一场意外的车祸。
那是他心口一道永不愈合的伤疤,也是横亘在他们之间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顾晚清知道,自己永远比不上一个死人,尤其是一个为他而死的、完美无缺的死人。
毛巾擦过他的下巴,陆绎忽然动了一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他的力气很大,捏得她骨头生疼。顾晚清心里一跳,以为他醒了。
他却只是闭着眼,含糊不清地呓语,声音痛苦而缠绵:“晴晴……别走……晴晴……”
顾晚清全身的血液,在那一刻仿佛瞬间冻结。
冰冷的痛楚细密地从心脏最深处钻出来,蔓延至四肢百骸。她僵在原地,手腕被他攥得发红,却比不上心里那片荒芜的冰凉。
五年付出,两千多个日夜的陪伴,终究抵不过他梦中一声模糊的呼唤。
她慢慢抽回手,指尖冰凉。替他把毯子盖好,默默收拾好一切,关掉了客厅的灯,独自走进卧室旁边的客房。这间主卧,他从未允许她常住,即使他们在一起已经五年。他说,那里有太多和苏晴的回忆。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月光惨白地透过窗纱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冰冷的影子。顾晚清蜷在客房的小床上,睁着眼,一夜无眠。
第二天早上,陆绎醒来时头痛欲裂。宿醉让他心情恶劣。他揉着额角走出卧室,闻到厨房传来的熟悉粥香,眉头却皱得更紧。
餐桌上摆着清粥小菜,都是养胃的。顾晚清背对着他,正在煎蛋,系着围裙的背影纤细单薄。
“昨晚……”陆绎开口,声音沙哑。
顾晚清转过身,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有眼底淡淡的青黑透露出一丝疲惫:“醒了?头疼吗?先把蜂蜜水喝了吧。”她递过一杯温度刚好的蜂蜜水。
陆绎接过来,一饮而尽,甜腻的味道让他稍微舒服了点,但他依旧没给她好脸色:“以后我喝醉不用等我,更不用做这些。”语气里的不耐烦显而易见。
顾晚清沉默地低下头,看着锅里滋滋作响的煎蛋:“习惯了。”
陆绎嗤笑一声,没再说什么,坐下来开始吃早餐。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打破了沉寂。陆绎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个陌生号码,他本来想挂掉,不知为何又鬼使神差地接了起来。
“喂?”他的声音还带着晨起的沙哑和不耐。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然后,一个他以为这辈子再也听不到,刻入骨髓的声音,带着一丝怯生生的、不确定的颤抖,轻轻响起:
“阿绎……是,是你吗?我是……苏晴。”
“啪嗒”一声。
陆绎手中的勺子掉在桌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猛地站起身,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瞳孔急剧收缩,像是听到了世上最不可置信的事情。他的呼吸变得粗重,握着手机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整个人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僵立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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