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暴怒与坦诚
时间凝固了。
只有窗外的雷声和雨声,不知疲倦地喧嚣着,衬得书房内的死寂更加令人窒息。
谢宴深站在门口,像一尊骤然被冰封的雕像。闪电划过,将他脸上那混合着震惊、暴怒、痛苦和恐慌的复杂表情,照得清清楚楚。那双总是深不见底、掌控一切的眼睛,此刻像是被撕开了所有伪装,露出了底下鲜血淋漓的真实。
他的目光,死死地钉在我手中那些不堪入目的照片上,钉在散落一地的、他最深最脏的秘密上。
我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手里还捏着几张照片,指尖冰凉,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不是因为害怕他的惩罚,而是因为那些照片内容带来的、生理性的极度不适和恶心感。我仿佛能感觉到那些隐藏的镜头,像冰冷的蛇信,舔舐过我人生中最脆弱、最私密的时刻。
他动了。
不是疾风暴雨般的冲过来,而是极慢、极沉地,一步一步朝我走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濒临碎裂的薄冰上,带着一种毁灭性的压迫感。
他停在我面前,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了我,投下的阴影如同实质,要将我压垮。他没有看我,而是缓缓蹲下身,伸出手,却不是对我,而是极其轻柔地、近乎虔诚地,捡起散落在地上的那些照片。
他的手指在微微发抖。
他一张一张地捡起来,小心翼翼地将那些记录着我屈辱和他罪证的相纸叠好,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易碎的珍宝。这诡异的温柔,比他直接的暴力更让我毛骨悚然。
终于,他将所有散落的照片,连同我手中那些,一起收拢,紧紧攥在手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然后,他抬起头,看向我。
那一刻,我看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谢宴深。他眼底所有的伪装、所有的冷静、所有的掌控感都消失了,只剩下赤红一片的、几乎要溢出来的疯狂和痛苦。
“为什么……”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是被砂纸磨过,“为什么要看这些?”
我没有回答。喉咙像是被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我只是看着他,看着这个褪去所有光环和伪装后,显得如此脆弱又如此可怕的灵魂。
他猛地伸出手,一把攥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我的骨头。他把我从地上拽起来,迫使我对上他猩红的双眼。
“说话!”他低吼着,雷声恰好在此时炸响,掩盖了他声音里的颤抖,“你满意了吗?看到这些……看到我这个样子,你满意了吗?!啊?!”
他的情绪彻底失控了。不再是那个运筹帷幄的猎手,而是一个被彻底激怒、被撕开所有伤疤的困兽。
“这就是真实的我!”他逼近我,呼吸灼热地喷在我的脸上,带着一种绝望的疯狂,“肮脏,卑劣,像个阴沟里的老鼠一样窥视着你!从很久很久以前就是这样!你现在知道了?!你终于看清你招惹的是个什么东西了?!”
我被他摇得头晕目眩,手腕剧痛,但他的话,却像一把钥匙,猛地打开了我脑中某个一直堵塞的关卡。
他不是在愤怒我发现了他的秘密。他是在恐慌。恐慌我看到了他最不堪、最无法接受的一面后,会彻底地厌恶他,远离他。他所有偏执的占有和掌控,根源或许正是源于内心深处,对自己这种“病态”的无法接纳和恐惧失去。
我看着他近乎崩溃的样子,看着他眼底深处那几乎要被黑暗吞噬的痛苦,一个荒谬的念头闪过——他在向我求救。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向我展示他最丑陋的伤口,像是在说:看,我就是这样一个人,你还……能接受吗?
这个认知,让我心中的恐惧奇异地消退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
我停止了挣扎,任由他攥着我的手,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意外:“所以,你父亲的死,也和你这种……无法控制的‘关注’有关,是吗?”
我的话,像是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他大部分的狂怒。
他猛地僵住,攥着我手腕的力道不自觉地松了些。他眼底的疯狂潮水般退去,只剩下巨大的、被戳中痛处的震惊和苍凉。
他看着我,看了很久很久,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和……一种近乎认命的疲惫。
最终,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缓缓松开了我的手,踉跄着后退了一步,靠在了冰冷的书桌上。
“是。”他承认了,声音低得几乎要被雨声淹没。他低下头,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他的眼睛,只留下一个无比疲惫和孤寂的侧影。
“那年我十五岁。”他开始说,声音平静,却带着刻骨的寒意,“我发现了他藏在书房的秘密——无数偷拍我母亲,以及……其他女人的照片,就像这些一样。”
我的心猛地一沉。
“我质问他,他觉得耻辱,愤怒,我们发生了激烈的争吵。他失足……从游艇上掉了下去。”谢宴深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我看着他掉下去,没有喊人,也没有立刻去救。我就那么看着……直到他消失在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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