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碎痕
心内科诊室里的消毒水味道,浓得化不开,几乎要凝成实体,堵在我的喉咙口。
一阵尖锐的、撕裂般的绞痛猛地攥住了我的心脏,力道之大,让我瞬间蜷缩起来,指甲狠狠掐进掌心,冷汗涔涔而下,眼前阵阵发黑。呼吸变成了一种奢侈,每一次吸气,都像有无数根细针扎在肺叶上。
“放松,慢慢呼吸……”医生的声音隔着一层水雾传来,带着职业性的冷静,“刚才做的超声心动图显示,你的心脏左心室尖端出现 ballooning(气球样变),心尖部运动减弱,基部收缩力代偿性增强……很典型的表现。”
我艰难地抬起头,模糊的视线聚焦在医生严肃的脸上。“……是什么?”声音嘶哑得我自己都陌生。
“应激性心肌病,”医生推了推眼镜,语气沉凝,“俗称,‘心碎综合征’。”
心碎……综合征?
这个词像一枚生锈的钉子,猛地楔进我的脑海。荒谬感还没来得及浮现,更深的剧痛再次席卷而来,几乎将我淹没。
医生低头翻看着刚出来的化验单和影像报告,例行公事般询问:“近期,有没有经历过重大的情感创伤?或者极度的情绪波动?比如,亲人离世、失恋、巨大的恐惧或惊喜?”
巨大的情感创伤?
我猛地一颤,眼前不受控制地闪过几小时前的画面。
医院VIP产科楼层,光可鉴人,温暖如春。我手里捏着刚刚拿到的心内科预约单,惴惴不安地想去寻求一点丈夫的安慰——哪怕只是形式上的。最近胸口总是莫名憋闷,隐痛不断。
然后,我就看到了他们。
我的丈夫,周慕白。他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身姿依旧挺拔如松,是人群里最耀眼的存在。可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倾注在挽着他手臂的那个年轻女孩身上。
女孩很年轻,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穿着一件柔软的羊绒连衣裙,腹部隆起明显的弧度。她仰头看着周慕白,脸上洋溢着幸福又依赖的光彩。周慕白微微侧头听着她说话,唇角勾着一抹我许久未曾见过的、堪称温柔的弧度。他小心翼翼地扶着她,仿佛她是易碎的珍宝。
那样小心翼翼的姿态,那样专注的眼神,在我和他结婚这三年来,几乎从未在我身上停留过。
那一刻,我像被骤然抛入冰窖,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拧了一把,骤然的钝痛让我瞬间白了脸,几乎站不稳,下意识地扶住了冰冷的墙壁。
他们并没有看见我。周慕白全部的心思都在那个女孩和她隆起的肚子上。那是他的新欢,我知道。圈子里早已风言风语,我只是自欺欺人地不愿相信,或者说,不敢相信。
三年前,他娶我时,曾在众多宾客面前,执着我的手,目光专注而深情,他说:“苏晚,我永远爱你这张脸。”
是的,只是爱我的脸。
我从一场无足轻重的商业宴会上被他发现,像发掘一件稀世珍宝。他追求我的方式迅猛而直接,给予我极致物质享受的同时,也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我沉溺在他编织的、用金钱和浪漫堆砌的幻梦里,以为那是爱情。直到婚后,我才渐渐品味出那话语里的微妙——他常常会长时间地、失神地凝视我的脸,眼神透过我,仿佛在看另一个不存在的人。他的温柔体贴,总像隔着一层磨砂玻璃,模糊而疏离。
我原以为是他天性冷淡,直到那个女孩的出现。
那个女孩……竟有几分像我。不,更准确地说,是像我年轻几岁、更鲜嫩饱满时的样子。尤其是眉眼和脸型的轮廓。
替身。
这个词像毒蛇一样钻入我的心底,日夜啃噬。
他爱的果然只是这张脸。如今正主容颜还未老,他却已经迫不及待地找到了更新鲜、更年轻的替代品,甚至……连孩子都有了。
巨大的羞辱和绝望瞬间击垮了我。我捂着胸口,在那阵撕裂般的痛楚中,狼狈地转身逃离,甚至没有勇气上前质问一句。
回忆的刀刃反复切割,诊室里的剧痛再次变得清晰。
医生的问题还在耳边回响:“……受过重大情感创伤?”
我猛地回过神,心脏又是一阵抽搐般的悸痛。泪水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混杂着汗水,滚烫地滑过冰冷的脸颊。我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血腥味,才勉强没有哭出声。最终,我只是极其缓慢地、重重地点了点头,声音破碎不堪:
“……是。”
医生叹了口气,似乎对这种伴随情感创伤而来的病症司空见惯,但依旧保持着专业态度:“这种疾病虽然通常可逆,但急性期同样危险,需要立刻住院观察治疗。情绪上一定要保持平稳,绝对避免再受刺激……”
我闭上眼,任由绝望淹没自己。住院?哪里还有家可以回?那个布满另一个女人阴影的别墅吗?
巨大的委屈和不甘汹涌而上,压垮了最后的理智。我像是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对着陌生的医生,哽咽着,几乎语无伦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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