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阁、梓潼方向雪片般飞来的告急文书,重重砸在了成都巡抚王维章的案头。
那字里行间弥漫的恐慌几乎要透出纸面。
“叛军主力游骑肆虐,焚掠村寨,踪迹难寻!”
“流言汹汹,皆言张逆亲率大军潜行至此,意图夺取剑阁,叩关成都!”
王维章得脸上满是挣扎,剿灭张行是头等大事,可剑阁危局像一根毒刺,狠狠扎进了他的全盘计划。
“张行……主力南下?”他低声呢喃,眼中狐疑与恐惧交织。
剿匪事大,关乎前程和朝廷震怒。但万一……万一是真的呢?剑阁若失,叛军便可直扑成都平原!他这个巡抚,丢了省治,万死难辞其咎!
“抚台大人!”幕僚忧声道,“剑阁、梓潼告急文书非止一份,地方惶恐不似作伪。
宁可信其有啊!成都安危,重于泰山!”
负责剿匪的武将急道:“抚台明鉴!此必是张行调虎离山之计!若此刻分兵南下,正中奸计!剿匪功亏一篑不说,阆中丢失更是大祸!”
王维章太阳穴突突直跳,两边都有理,两边都风险巨大,最终,对万一的恐惧压倒了进剿的决心。
“传令!”他猛地停步,声音微颤,“命集结开赴阆中的前军一部,约三千人,即刻转向南下!进驻绵州(绵阳),严密监视剑阁、梓潼方向!
务必查清叛军虚实!若确系贼主力,死守剑阁,速报成都!若系流寇……速速肃清!主力大军……暂缓北上!
待绵州确切消息传回,再做定夺!各部原地待命,加强戒备,严防贼寇偷袭成都!”
这道充满矛盾的命令,让成都大军陷入了停滞和观望,宝贵的战机,在王维章的犹豫中悄然流逝。
崇祯三年四月廿日,天刚破晓。
广元城东门轰然洞开,张家军主力在晨光中扬起漫天尘土。
听风早已肃清了广元至阆中官道沿途的官军哨探,大军沿着官道浩荡东进,竟无丝毫阻滞!沿途村镇紧闭门户,消息被严密封锁。
两日后,四月廿二日,午时刚过,保宁府城——阆中,这座川北最后的堡垒,终于暴露在张行大军的兵锋之下!
城头之上,知府陆梦龙形容略显疲惫,但身姿依旧挺拔。
当看到官道上那铺天盖地、卷着烟尘而来的森严军阵,尤其是那面刺眼的“张”字帅旗时,他瞳孔骤然收缩,心头剧震!
“张行……主力?!竟在此处!”饶是他宦海沉浮、历经风浪,此刻也难掩惊愕。
两路方向闹得沸反盈天,竟都是为了掩护这致命的一击直捣阆中!他瞬间明白了张行的全盘算计——自己派往苍溪的那五百精锐卫所兵,此刻怕是远水难救近火了!
一丝冰冷的寒意掠过陆梦龙的心头,但他深吸一口气,迅速将惊疑压下。
他深知此刻自己就是全城的主心骨!他猛地转身,目光锐利如刀扫过城头,声音沉稳有力,瞬间盖过了初起的骚动:“传令!各队按预定方位就位!
弓弩手上弦,礌石滚木备足!火油金汁即刻烧沸!弩车瞄准贼军帅旗!卫所老卒居中策应,督战队严守要道!”
在他的指挥下,城头的混乱迅速被遏制。
兵丁青壮们虽面带惊惶,但在军官的呵斥和督战队明晃晃的钢刀威慑下,还是依令快速奔向战位。
沉重的滚木礌石被推上垛口,一锅锅散发着恶臭、翻滚冒泡的金汁被架在火上,几架老旧的弩车吱呀作响地调整着方向。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和焦灼,但城防体系在陆梦龙的掌控下,正被强行绷紧到临战状态。
与此同时,城下张家军大阵中央,张行放下手中的千里镜,清晰地看到了城头陆梦龙沉稳指挥的身影以及迅速组织起来的防御态势。
他嘴角微动,低语道:“陆梦龙,果然名不虚传,倒是个沉得住气的。”
但这并未动摇他的决心。他转头看向早已按捺不住的欧铁胆:“欧老,时辰已到!让陆知府听听咱们的见面礼!”
欧铁胆赤膊着上身,肌肉虬结,闻言眼中凶光一闪,声如炸雷:“得令!儿郎们!掀开盖头!给咱的大炮透透气!装药!上实心弹!目标城墙!给老子瞄准了——轰他娘的!”
随着他炸雷般的吼声,覆盖在两门红衣大炮上的油布被士兵们猛地扯下!两门闪烁着冷冽幽光、体型庞大、铸造精良的钢铁巨兽,狰狞地露出了真容!
那黑洞洞的炮口,如同死神的凝视,森然无情地锁定了远处阆中东门那厚重的门楼!
城头上,陆梦龙的心猛地一沉!亲眼看到炮口指向自己,他厉声高呼:“隐蔽!注意炮击!”
守军们看到那庞然大物和黑洞洞的炮口,脸上血色尽褪,恐惧瞬间攥紧了心脏!一些经验不足的民壮甚至吓得腿软。
“稳住!它打不到这里!”有经验的老兵头目嘶吼着试图安抚,但声音也带着颤抖。
未知的等待,比炮击本身更令人窒息。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城头与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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