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少爷到皇帝 第33章 明末四公子

尽管他不断提醒，但包括秦翼明在内的多数湖广将领，内心深处依然未能真正正视大夏这个对手。

他们习惯于用剿灭境内流寇的经验来衡量一切敌人，认为那些曾经败于大夏的明军将领，不过是无能之辈。

即便他方孔炤本人，虽以清廉干练着称，在平定湖广内部动乱中也展现过军事才能，但此刻他的判断和应对，与许多大明官员一样，依然带着某种朝廷正统的惯性思维，潜意识里仍觉得这伪夏不过是疥癣之疾，只要调度得当，官兵用命，不难敉平。

这种弥漫在湖广明军高层的轻敌情绪，与北方前线传来的那些血淋淋的教训，形成了尖锐而危险的对比。

随后为了保险起见，方孔炤又安排武昌总兵、黄州总兵于归州做预备队。

此后，又同一众总兵做好具体安排后，他才放下心来。

送走一众总兵，略显空荡的议事厅内，方孔炤才得以暂时卸下肩头的重压，缓缓坐回主位，端起早已微凉的茶盏，试图用那苦涩的茶水平复纷乱的心绪。

他对自己方才的部署虽不敢说万无一失，但也自觉考虑周全，分兵把守，预留援军，已是眼下能做出的最佳应对。

然而，他刚呷了一口茶，便见后堂帷幔微动，一个身着青衫、眉目间带着几分书卷气与超越年龄沉静的青年走了出来。

此人正是方孔炤之子，年方弱冠却已名动江左的方以智（注：方以智，明末着名思想家、科学家，学识渊博，涉猎经史、天文、地理、生物、物理、医药、音韵等诸多领域，为明末四公子之一）。

他自幼受父亲开明思想影响，不仅精研传统典籍，更对西学乃至各地奇闻轶事抱有浓厚兴趣，视野远比寻常士子开阔。

“父亲，”方以智行了一礼，眉头微蹙，直言不讳道：“孩儿觉得，您方才的部署，恐怕仍有不妥之处。”

方孔炤放下茶盏，略显诧异地看着儿子：“哦？以智，你为何觉得不妥？伪夏分两路来犯，我亦分兵应对，郧阳、夔州两路皆派重兵，更有武昌、黄州总兵作为战略预备队驻扎归州，可随时支援南北。

此安排进可寻机击敌，退可固守要隘，有何不妥？”

方以智走到地图前，手指划过四川、陕西，语气凝重道，“父亲，伪夏绝非寻常流寇，他们从广元一县之地起家，短短数年便席卷川陕甘宁，建立稳固政权。

其间，洪承畴、孙传庭等督师名将，哪一个不是国之干城？他们麾下的官兵，难道都是饭桶吗？结果如何？皆不能挡其兵锋！

卢督师前次来信也曾提及，现阶段面对伪夏，唯有依托坚城险隘，死守拖延，消耗其锐气，方是上策。

几位总兵轻敌之心未泯，若依父亲之策，主动寻求野战决战，一旦接战不利，恐败得更快，更惨！”

对于儿子这番近乎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言论，方孔炤内心第一反应是有些抗拒的，在他所受的传统教育和固有认知里，大明乃是天朝正统，官军剿灭流贼乃是天经地义，即便一时受挫，也终将敉平。

官兵打不过反贼，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然而，他素知儿子方以智聪慧博学，见识不凡，且从不妄言。

加之他本人为人开明，并非那些食古不化的腐儒，对于新奇事物乃至异端邪说也愿意探究其理，甚至早年还鼓励过方以智接触利玛窦、汤若望等传教士带来的西方自然科学。

因此，他强压下心中的不快，决定认真听取儿子的意见。

“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方孔炤收敛了神色，郑重问道。

方以智见父亲愿意倾听，精神一振，立刻阐述自己的想法：“孩儿的看法，与卢督师不谋而合，核心便是一个守字，且是据险死守！

孙传庭督师在陕西，便是利用堑壕、壕沟等工事，在伪夏数路大军并进的情况下，依旧坚守了长达半年之久，延缓了其攻势。

我湖广虽不同于陕西地势，但水系众多，江河纵横，这正是我们可以利用的天险！

但是一旦决战，到时候在水域上撤退不及，就是自取灭亡之势！

连满蒙骑兵都不能战胜大夏，就靠今时今日的大明营兵，又如何可能！”

虽然是自己的儿子说的话，但方孔炤仍对伪夏的真实战力存有一丝疑虑，尤其是关于其能正面击败满蒙铁骑的说法，他觉得或许是传言夸大其词。

毕竟，大明边军面对满洲铁骑，多数时候也只能凭坚城利炮固守。

看到父亲眼中仍有犹疑，方以智不再多言，转身返回后堂。

不消片刻，他抱着一叠厚厚的、材质各异纸张回来，其中既有朝廷的塘报抄件，也有私人信函，甚至还有大夏的印刷小报。

他快速翻找片刻，抽出其中几张，递到父亲面前，手指精准地点向某一处。

方孔炤疑惑地接过，目光落在儿子所指之处。只见一张类似军情通报的纸张上，赫然用简练的文字写道：“……据悉，伪夏贼酋张行，于去岁秋，遣其悍将，率精锐并携重炮，于大草滩地区，与林丹汗及多铎骑兵联军激战，竟大破之！

伪夏火器之威，竟使素以骑射称雄之满蒙联军溃不成军，扬其伪夏之凶威……”

方孔炤的手微微一颤。他又看向另一张纸张，上面记录的则是关于漠南的最新动态：“……大夏设察哈尔府，委任林丹汗为首任知府，行屯垦、商贸、编户之政，俨然欲将漠南草原永镇其下……”

方以智又默默递过几张，内容大多涉及大夏在察哈尔地区的行政建设、人口招募以及对整个漠南地区的长远规划，其气魄与章法，绝非流寇所能企及。

方孔炤一一看去，脸色渐渐变得苍白，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原本以为不过是疥癣之疾的伪夏，竟然在做着连强盛如汉唐也需耗费巨力方能部分实现的伟业——真正地经略草原，化胡为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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