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嘴崖下的泥潭,在被连续三夜无休止的骚扰下,已彻底发酵成绝望的沼泽。
夜复一夜,那鬼魅般的锣鼓声、刺耳的呐喊、忽明忽灭的火把光影,如同附骨之蛆,啃噬着每一个兵卒脆弱的神经。
疲惫像瘟疫般蔓延,白日里,兵卒们眼神涣散,呵欠连天,连鞭子抽在身上都显得麻木迟钝。
第四日傍晚,当最后十几辆吱呀作响、满载着糙米和少量咸肉的粮车终于抵达营地时,赵德彪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才重新燃起一丝赌徒般的疯狂。
“开饭!都给老子敞开肚皮吃!”他嘶吼着,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变调。
饥饿的兵卒们如同闻到血腥的鬣狗,瞬间扑向粮车,争抢、推搡、咒骂,场面混乱不堪。
赵德彪看着这群狼吞虎咽、眼中只有食物的乌合之众,心中那股被袭扰憋屈了数日的怒火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一群废物!连几个敲锣打鼓的小贼都吓成这样!明日!明日吃饱了,就给老子碾平广元!让那张行小儿看看,什么是朝廷王师!”
他心中发狠,除了留下三百老弱看守那点可怜的新粮草,其余人马,明日他要尽数压上!
周文博捻着佛珠,浑浊的老眼扫过营地,兵卒们捧着分到的饭食狼吞虎咽,脸上是久违的贪婪满足。
但他心中隐隐不安,总觉得对面那张行,绝不止于敲锣打鼓这么简单,但看着赵德彪那副志在必得的疯狂模样,他终究只是嘴唇动了动,将忧虑咽了回去。
粮草已到,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
赵德彪驱赶着勉强集结起来的队伍,以从广元城逃出的两三百溃兵为前锋,夹杂着卫所兵主力、巡检司的弓兵、乡勇将近四千人(除看守粮草的微弱兵力外,几乎全军压上),乱哄哄地涌出鹰嘴崖,沿着官道向广元城扑来。
他骑在马上,看着这如同缓慢移动的蚁群般的队伍,心中烦躁更甚,不住催促:“快!都给老子快点!磨蹭什么!”
这支疲惫且混乱的大军抵达野猪林口时,前方的景象让赵德彪精神一振!
只见数百名穿着杂乱皮甲、打着张家军旗号的兵卒,正乱糟糟地列在林口官道上,似乎准备迎战。
“果然来了!一群乌合之众!”赵德彪嘴角咧开一丝狞笑,“难怪只会搞些偷鸡摸狗的勾当!给老子冲!碾碎他们!”
明军前锋在军官的驱赶下,呐喊着冲了上去。
双方甫一接触,兵刃交击声、喊杀声顿时响成一片。
张家军似乎抵抗得很激烈,前方阵线摇摇欲坠,赵德彪在后方看得真切,心中那点对张行的忌惮瞬间被轻蔑取代:“不过如此!传令!全军压上去!别让他们跑了!”
然而,就在明军即将前军压上时,变故陡生!那看似顽抗的张家军阵线,如同被洪水冲垮的堤坝,骤然崩溃!
数百兵卒发出惊恐的喊叫,转身就沿着官道向石羊坡方向溃逃!
更令人疯狂的是,在溃逃的路上,他们如同被吓破了胆,竟然将手中的刀枪、盾牌,甚至身上的皮甲,胡乱地丢弃在官道上!
紧接着,无数亮闪闪的东西被抛洒出来——银锭!铜钱!还有成匹的粗布!
“银子!是银子!还有布!”
“快抢啊!”
明军的眼睛瞬间被贪婪点燃!什么军令,什么阵型,全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这些本就纪律涣散、被饥饿和恐惧折磨已久的兵卒,如同饿狼扑食,疯狂地扑向那些散落的财物!
军官的呵斥、鞭打,在真金白银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整支队伍,人人争抢,互相推搡,甚至为了几枚铜钱大打出手,阵型?早已不复存在!
“混账!停下!都给老子停下!”周文博脸色煞白,心中的不安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糟了!中计了!”
他失声叫道,“这分明是诱敌之计!快鸣金!收兵!”他猛地抓住身边传令兵的胳膊。
“收兵?”赵德彪猛地转头,赤红的眼睛瞪着周文博,脸上是疯狂的固执,“周大人!你被吓破胆了吗?
他们连甲胄兵器都丢了!分明是被我天兵吓破了胆!这是溃逃!传令!追击!给老子追上去!杀光他们!夺回广元!”
他一把推开传令兵,拔出腰刀,歇斯底里地狂吼:“冲!都给我冲!抢到的都是你们的!杀一个反贼,赏银五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加上财物的刺激,混乱的明军更加疯狂,彻底抛弃了任何队形,如同决堤的洪水,沿着撒满财物的官道,乱哄哄地涌向前方。
周文博看着这失控的场面,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捻着佛珠的手剧烈颤抖,他只能祈祷是自己多虑了。
李铁柱率领的溃兵,一路“仓皇”败退,将疯狂争抢财物的明军主力成功引入了石羊坡这片天然的死亡口袋。
坡地两侧是平缓的矮丘,林木稀疏。当大部分明军涌入坡地,正为争抢财物而彻底陷入混乱,首尾难顾之时——轰!轰!轰!轰!四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猛然撕裂了清晨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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