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行站在县衙二层的望楼上,沉默地俯瞰下方。
军务、工坊、粮秣、布防…桩桩件件都需要他定夺,然而,一个更迫在眉睫的问题,让他无法忽视——广元县令,谁来当?
胜武冲锋陷阵的猛将,让他们去管钱粮刑名、安抚百姓?无异于让猛虎去绣花。
张父?精通账目,擅理仓储,但一县政务繁杂,非其所长,且年事已高。
胜文已被粮草运转的重担压得脚不沾地,分身乏术。
那些投降的文吏?张行眼神微冷,这些人,能用,却绝不可倚为心腹,更不可授以印信大权!
无人可用!一股强烈的掣肘感涌上心头,打下一座城容易,让这座城真正运转起来,成为根基,却难如登天!
没有可靠的文治班底,粮赋如何征收?治安如何维持?流民如何安置?律令如何施行?仅靠刀兵和抄没的浮财,又能支撑多久?
他负手在望楼狭窄的空间里踱步,目光无意间掠过城西方向,那里屋舍相对齐整,几条水渠穿流而过,是县城匠户和商贩聚集的区域。
一个模糊的印象突然闪过脑海,骤然激起清晰的涟漪——城西黑水帮!
识时务的孙掌柜和钱万贯!那份在生死关头展现出的“识时务”,在如今这大厦将倾的乱世,在张行急需掌控的广元城,
比那些满口仁义道德、背地里却男盗女娼的酸腐旧吏,要强百倍!千倍!以这两人在染坊事件中表现出的那份近乎本能的精明与刻入骨髓的求生欲,
他们必定会做出最符合自身利益的选择——抛弃那艘千疮百孔、注定沉没的“大明”破船,紧紧依附于张家军这棵正破土而出、急速生长的擎天巨树!
更重要的是,他们是广元县内盘根错节的大商户!
万锦阁的钱万贯钱老板,能把偌大一个绸缎庄、成衣铺打理得井井有条,其管理之能、条理之分明,远胜那些只知盘剥的蠹虫!
瑞祥隆的孙掌柜,三教九流无所不通,街巷市井门儿清,人脉之通达,正是梳理这混乱市面的绝佳人选!
若以钱万贯为知县,掌一县之纲纪,以其商道治县之能,定能迅速盘活赋税、调配物资!
再以孙掌柜为县丞,佐理庶务,以其通达世情、人脉深厚,必能安定人心、疏通关节!
由这两位深谙商道、熟悉广元的大商贾来执掌权柄,以其在商界的威望和影响力,必能让那些惊疑不定的商户迅速归心,让这广元城重新运转起来!
一个离经叛道、却闪烁着务实与高效光芒的大胆计划,瞬间在张行脑中清晰成型!
“张顺!”他猛地停住脚步,沉声唤道。
一直侍立在望楼楼梯口的张猛立刻应声上来:“少爷?”
“备马!带上几个伶俐的亲卫,”张行目光灼灼,再次投向城西那片升腾着靛青烟气的区域,语气斩钉截铁。
“去请万锦阁的钱老板,和瑞祥隆的孙掌柜!就说…张行有关于广元城生死存亡、亦关乎他们身家性命前程的要事相商,万望即刻拨冗一见!
移步县衙一叙!态度,务必恭敬周全,但…”他顿了顿,眼中寒光一闪,“话要带到,人,必须请来!不得有误!”
张顺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立刻肃然领命:“是!属下亲自去请!定将两位掌柜,恭敬周全地请到少爷面前!” 他刻意咬重了“请”字,转身如风般下楼,迅速消失在楼梯拐角。
县衙偏厅,烛火通明。
钱万贯和孙掌柜几乎是被人架着请来的,两人脸色苍白,额角还带着赶路渗出的细密汗珠,宽大的绸缎袍子此刻穿在身上显得空荡荡的,仿佛被抽走了精气神。
尤其是看到端坐主位、神色平静的张行时,黑水帮事件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心脏,他们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祸事又来了!张家染坊的雷霆手段,难道还没完?
“钱老板,孙掌柜,深夜相扰,实非得已,请二位来,非为寻衅,而是关乎广元一城生民,关乎二位日后前程,有一桩天大的干系,需与二位相商。”
天大的干系?前程?两人面面相觑,惊疑不定,恐惧中又生出一丝茫然。
钱万贯勉强稳住心神,声音干涩:“张…张将军言重了。不知…不知是何要事?但…但凭将军吩咐…”他姿态放得极低,只求平安。
张行目光扫过二人,将他们强装的镇定和眼底的惊惧尽收眼底,心中把握更增几分。
他缓缓起身,走到悬挂的简陋广元县舆图前,手指重重一点:“广元,已在我张家军手中。然,城可破,民需安!
如今百废待兴,万事待举,尤缺一位能总揽全局、安定人心的知县,和一位精通庶务、疏通百业的县丞!”
“知县?县丞?钱万贯和孙掌柜瞬间懵了,脑子嗡的一声,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让他们…当官?当这造反的的官?这…这比要他们的银子甚至性命,还要骇人听闻!这是要诛九族的大罪啊!
“将…将军…”孙掌柜声音发颤,几乎要瘫倒,“小…小人等只是卑贱商贾…何德何能…岂敢…岂敢僭越朝廷名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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