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六年的六月十五日,距离严旨洪承畴限期两月平贼时间已尽,捷报却迟迟未至,崇祯深知,若此战再败,流寇北窜或西遁,后果不堪设想!
“陛下!山西六百里加急军报!洪督师捷报!” 就在此时,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承恩几乎是踉跄着冲进殿内,双手高高捧着一个密封的铜匣,匣上还沾着风尘仆仆的泥点。
“快!呈上来!” 崇祯猛地转身,几步抢到御案前,连平日最注重的仪态都顾不上了。
王承恩迅速打开铜匣,取出里面厚厚一叠文书和一份用火漆密封的奏书。
崇祯一把夺过奏疏,撕开火漆,几乎是屏着呼吸,一目十行地看了下去。
片刻后,崇祯猛地一拍御案,连呼三声好!!!
紧锁多日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连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
王自用、高迎祥这些名字,如同噩梦般缠绕朝廷多年,如今终于授首!这岂止是捷报,简直是天大的喜讯!
然而,喜悦的笑容尚未完全绽开,就僵在了脸上。
张献忠!罗汝才!跑了!
明军伤亡惨重!
从狂喜的云端骤然跌落。崇祯捏着奏疏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嘴唇紧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王承恩偷觑着皇帝的脸色,大气不敢出。
崇祯的目光再次回到那份伤亡数字上,每一个冰冷的数字背后,都是边军精锐的生命,是大明本已千疮百孔的国防力量的又一次失血。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是懊恼?是痛惜?还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
他想起了自己那道措辞严厉、限期两月的严旨。
若非自己心急如焚,强令洪承畴提前收紧包围网,力求速战速决。
洪承畴本可以步步为营,稳扎稳打,将流寇彻底困死在山中,待其粮尽自溃,再行犁庭扫穴。
那样,或许张、罗二贼难以逃脱,明军的伤亡也绝不会如此惨重!
洪承畴奏疏中那句委婉的若非圣心焦灼,限期过苛,何须行此险棋,如同一根刺,扎进了他的心里。
他缓缓抬起头,眼中的激动已被沉痛取代,沉默了片刻,将奏疏轻轻放在案上,:“传旨,召内阁、五军都督府、户部、兵部诸臣,即刻乾清宫议事!”
很快,各部官员,齐聚乾清宫。
崇祯将洪承畴的奏报让王承恩当众宣读了一遍,几位大臣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喜色,纷纷躬身道贺:“陛下洪福!社稷之幸!”
但当听到张献忠、罗汝才逃脱,以及明军伤亡惨重的数字时,贺喜之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压抑的沉默。
崇祯的目光扫过群臣,声音不高,:“诸卿,洪卿浴血奋战,虽斩获巨酋,然张献忠、罗汝才二贼凶狡未除,终是心腹之患。
山西巡抚戴君恩、总兵曹文诏统辖所部,搜山检海,务求根除!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另外!朕意,待洪卿所部稍事休整,补充兵员器械后,即刻开拔入川!
与湖广巡抚唐晖齐头并进,务必将伪夏张行部,合围剿灭于四川!永绝后患!诸卿以为如何?”
崇祯的设想很清晰:以洪承畴这支得胜之师携大胜之威,迅速入川,联合湖广兵力,毕其功于一役!
然而,预想中的群臣响应并未出现。
殿内陷入了一片死寂,这诡异的沉默持续了足足十几个呼吸。
崇祯的脸色由阴沉转为铁青,一股无名怒火直冲顶门!他猛地一拍御案,厉声喝道:“都聋了吗?!朕在问你们话!此议可行否?”
天子之怒,威压如山!群臣吓得浑身一颤,纷纷跪倒在地:“陛下息怒!”
可息怒之后,依旧是沉默。谁都知道皇帝想速战速决,永绝后患。
但谁也都知道,这速战速决四个字背后,是如山如海的粮饷!是足以压垮整个帝国的重负!
终于,在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中,户部尚书侯恂这位掌管着大明钱粮的老臣出列,深深叩首:
“陛下息怒……非是臣等不言,实乃……实乃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侯恂的声音带着哭腔,满是绝望。
“陛下明鉴!洪督师所部,经此血战,兵员折损,器械损耗,急需补充休整,此其一也。
大军开拔入川,千里迢迢,人吃马嚼,耗费几何?此其二也。
最为难者,乃粮饷无着!陕西连年大旱,赤地千里,百姓易子而食,树皮草根俱尽,早已是征无可征!
河南亦是旱魃为虐,流民遍地,府库空空如也!
山西更是旱蝗并举,颗粒无收,今岁秋粮……恐十不存一!
此三省,非但不能供给大军一粒米、一文钱,朝廷还需拨发赈济,以维残喘,免生民变!
为今之计,大军粮秣辎重,唯有仰赖湖广转运。
然湖广虽称鱼米之乡,近年亦受流寇滋扰,水旱频仍,其力亦有未逮。
且转运千里,损耗巨大,十石粮运至前线,能存六七石已是万幸!更遑论……更遑论将士之饷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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