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伐 第446章 “我……回来了……”

混沌那深渊般的双瞳中，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一丝惊愕。它似乎完全没预料到陈胜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不是攻击它，而是彻底毁灭“自己”在这个幻境中的存在根基！

“没错！”陈胜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燃烧生命般的决绝，他沾满血污的脸庞上，眼神亮得惊人，如同即将熄灭前爆发出最后光芒的星辰，“我确实杀不死你们！或许……也永远无法真正离开这里！”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挤出的熔岩，带着焚毁一切的炽热和不容置疑的清醒：

“但是！”

“我宁可——”

“清醒地死去！”

“也绝不——”

“糊涂地活在梦里！！！”

话音未落！

在混沌那由惊愕转为难以置信的瞬间，在它那庞大意志还未来得及完全理解这蝼蚁般存在的疯狂逻辑并施加干预的刹那——

陈胜爆发了！

不是冲向混沌，而是将体内最后残存的所有力量、所有意志、所有对“真实”的渴望，尽数灌注于自己的双臂！

咔嚓嚓——！

一声比刚才拧断刘麻子脖子时更加沉闷、更加令人心悸的骨裂声，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混沌空间！

陈胜的双手，如同最冷酷无情的行刑者，以超越极限的速度和力量，狠狠地、精准地、扭断了自己的脖子！

他的头颅以一个绝对不可能属于活人的、诡异的角度猛地偏向一侧，眼中的光芒瞬间熄灭，身体如同被抽去了所有支撑的破败木偶，软软地向前扑倒，重重地砸在翻涌的混沌之上，再无一丝生息。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一切。

只有混沌那翻涌的黑暗，似乎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彻底的自我毁灭而停滞了一瞬。

混沌那由“祖母”面容幻化出的虚影，凝固在空中。那双深渊之眼死死盯着地上那具迅速失去温度、生机断绝的躯体，里面翻涌着无法理解的震惊和……一丝被彻底冒犯的荒谬感。

短暂的沉默后，一声混合着冰冷怒意和某种奇异“赞叹”的意念波动，如同实质的寒潮般席卷了整个空间：

“呵……真是个……不错的决定！” 那意念中带着居高临下的漠然，“不过……”

它的声音陡然变得无比宏大、无比威严，仿佛是整个混沌宇宙在宣判：

“在我构造的世界里！”

“生与死……”

“皆由我——掌控！！！”

随着这声宣判，翻涌的混沌黑暗骤然沸腾！一股沛然莫御、仿佛能重塑时空、逆转生死的恐怖意志轰然降临，如同无形的巨手，狠狠抓向地上陈胜的尸体！它要扭转这既定的死亡！它要将这敢于忤逆、敢于自我毁灭的意识重新塞回那具躯壳，继续那永恒的沉沦游戏！

然而——

就在那混沌意志触及冰冷尸体的刹那！

异变陡生！

陈胜那本应彻底死寂、毫无生机的身体，并未如混沌所料般复原、苏醒。它依旧冰冷地躺在那里，头颅歪斜，无声无息。

但是！

一个清晰、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疲惫的声音，却毫无征兆地、穿透了尸体的阻碍，直接响彻在这片混沌的核心，响彻在混沌那庞大的意志之中！

“不。”

那声音……正是陈胜！

“这只是你……”

“按照我的记忆……”

“所构造出来的……”

“虚假的世界！”

每一个字，都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混沌那翻涌的意志之上！

“而我……”

那声音停顿了一下，仿佛在凝聚着最后、也是最纯粹的力量，如同从无边黑暗的地心深处升起的、唯一的光点：

“是真实的！”

“我——的——意——识——！！！”

轰隆隆隆——！！！

仿佛宇宙初开的第一声惊雷！

随着陈胜那宣告“真实意识”的最后一个音节落下，这片由混沌精心构筑、以陈胜记忆为蓝本、层层嵌套、不断“升级”的庞大幻境世界，开始了无法逆转的、惊天动地的崩解！

如同被重锤击中的琉璃穹顶！

以陈胜冰冷的尸体为中心，无数蛛网般细密、璀璨的裂痕凭空出现，瞬间蔓延至目力所及的混沌尽头！

裂痕之中，不再是黑暗，而是刺眼夺目的、仿佛能净化一切虚妄的纯粹光芒！

巍峨的学宫山门、白玉广场、少年凌霄玉尘怨毒的诅咒、君常在沉重的叹息……如同褪色的画卷碎片般剥落、消散！

硝烟弥漫的古战场、蠕动的金属断臂、净化一切的纯白光芒……化为飞灰！

那虚假的村庄、慈祥的祖母、凝固的村民、重复的日常……如同阳光下的冰雪，尖叫着消融！

“不——！！！”

混沌发出了震耳欲聋、充满惊怒与难以置信的咆哮！它那庞大的意志疯狂涌动，试图弥合裂缝，试图稳住这崩塌的世界！

“构造的世界！虚假的躯壳！区区蝼蚁的意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挣脱！！！”

然而，一切挣扎都是徒劳。

那源于陈胜灵魂最深处、以自我毁灭为代价换取的、对“真实”的绝对坚持和清醒认知，如同最锋利的法则之刃，彻底斩断了幻境与混沌意志的根基链接！

裂痕在扩大！

光芒在吞噬！

整个混沌幻境，如同一个巨大的、破碎的肥皂泡，在刺目的白光中，一层层、一片片地剥落、瓦解、化为最原始的虚无！

翻涌的黑暗被彻底驱散！

混沌那扭曲的“祖母”虚影，在刺目的光芒中发出最后一声不甘的尖啸，如同被阳光灼伤的阴影，瞬间蒸发、湮灭！

当最后一片幻境的碎片也化为光点消散……

无边的黑暗与光芒同时褪去……

一股冰冷刺骨、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意，瞬间包裹了陈胜的意识核心！

冰冷。

死寂。

无边的虚无感。

陈胜的意识如同从万丈深渊被强行拖拽而出，猛地“惊醒”！

没有硝烟，没有战场，没有村庄，没有祖母。

只有脚下冰冷光滑、触感真实的石阶，蜿蜒向上，没入前方流动的薄雾之中。刺骨的寒意，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自灵魂深处，带着一种被彻底掏空的虚弱和撕裂般的剧痛——那是强行在幻境中扭断自己“脖子”、彻底否定虚假存在所带来的、灵魂层面的重创！

他发现自己正站在原地。

站在无还途那仿佛亘古不变的冰冷石阶之上，保持着陷入幻境前一刻的姿态。

身体的感觉迅速回归、清晰：

左肩曾被罡风撕裂的剧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新生的、充满韧性的完好感。

全身各处攀登焦寒阶、罡风阶留下的无数细小伤口、淤青……尽数愈合，皮肤光洁，仿佛从未受过伤。

那种攀登过程中深入骨髓、仿佛生命力被持续抽走的虚弱感……也减弱了许多。无还途赋予的“向死而生”的规则，在他挣脱幻境的刹那，似乎兑现了部分“生”的馈赠——**的创伤被彻底修复，状态恢复至巅峰。

然而——

灵魂深处传来的剧痛和虚弱，却如同跗骨之蛆，猛烈地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意识！那是一种源自根本存在的震荡，比任何**伤痛都更致命、更难以忍受！视野阵阵发黑，耳鸣尖锐，思维如同陷入粘稠的泥沼，每一次思考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幻境中那“自杀”的决绝行为，其代价在此刻真实地显现出来——精神的损伤，无还途无法愈合！

他僵硬地转动眼球（不敢有丝毫回头的念头，归墟的吸力如同实质的警告烙印在灵魂深处），目光艰难地聚焦。

后方。

大约一千四百级石阶之外，那片稀薄的、流动的雾气之后，那块象征着“足证坚、韧、慧”的古老碣石，如同沉默的巨人，在雾霭中若隐若现，散发着沉重而真实的气息。它并非遥不可及，却隔着一段足以让此刻灵魂重创的他感到绝望的距离。

身后？他不敢想，更不能看。只有一片冰冷死寂的虚无感，以及灵魂深处那来自归墟的、永恒的、无声的拉扯。无还途，没有回头路。

“嗬……”陈胜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冷汗瞬间浸透了恢复完好的衣衫，顺着额角滑落。灵魂的剧痛让他几乎站立不稳，双腿控制不住地颤抖。

他死死咬着下唇，直到尝到一丝血腥味，才勉强用那微弱却无比清醒的意识，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死死锚定在脚下的石阶和前方雾霭中的碣石轮廓上。

“我……回来了……”他干裂的嘴唇无声地翕动，吐出的气息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白雾。

这不是凯旋的宣告。

而是劫后余生的确认，是面对更残酷现实的清醒认知。

挣脱了混沌的幻梦牢笼，代价是灵魂的重创。前方是生路的象征，却隔着一段足以吞噬虚弱灵魂的险途。身后是永恒的湮灭，无路可退。

无还途的考验，从未停止，甚至在他挣脱幻境后，变得更加凶险——他拥有了完好的躯壳，却背负着濒临崩溃的灵魂。向死而生，此刻的“生”，比任何时候都更接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