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伐 第422章 蝼蚁的挣扎

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彻底淹没了求知镇。白日里被凌霄家搜查过的街道，此刻死寂得可怕，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更添几分压抑。

医馆内，灯火早已熄灭。陈胜被安置在角落一张临时铺就的草席上，身上盖着林呦的外衫，那块搏动的青铜碎片被他紧紧攥在手中，贴身藏在最里层衣物之下。林呦则盘膝坐在窗边的阴影里，鹿角尖端萦绕着一层极其微弱、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青光，如同最警觉的哨兵，将他的感知放大到极限。

“来了。”林呦的声音如同蚊蚋，却清晰地传入陈胜耳中。

陈胜的心猛地一沉，屏住了呼吸。

几乎在林呦话音落下的同时，医馆那扇白日里被粗暴推开的木门，无声无息地化作齑粉！没有巨大的声响，只有木屑飘落的细微“簌簌”声。三道如同鬼魅般的身影，裹挟着冰冷的夜风和浓烈的杀意，瞬间出现在医馆中央！正是白日里为首的凌霄肃和那两名护卫！他们身上华贵的凌霄花绣纹在黑暗中仿佛流淌着幽光，眼神锐利如鹰隼，瞬间扫视着整个空间。

陈胜和林呦所在的位置，是林呦之前就利用药柜、杂物和一些障眼的小型藤蔓法术巧妙布置出的视觉死角。加上林呦刻意收敛气息，用鹿族天赋的自然气息掩盖，如同两块融入阴影的石头。

凌霄肃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一寸寸扫过狼藉的药柜、翻倒的桌椅、散落的被褥……最终，落在了那张空荡荡、还残留着血迹的硬板床上。他的眉头狠狠皱起，眼中闪过一丝被愚弄的暴怒。

“搜！”他冰冷的声音如同寒铁摩擦。

两名护卫如同鬼魅般散开，动作快如闪电，却又悄无声息。药柜被彻底撕开，瓶瓶罐罐砸碎一地，刺鼻的药味弥漫开来。墙壁被指风敲击，发出空洞的回响。地面被一寸寸探查，甚至角落的瓦罐都被彻底掀翻捣碎。整个医馆如同被狂暴的飓风席卷过一遍，变得更加混乱不堪，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流淌，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陈胜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的声音，几乎要冲破喉咙。他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响，左肩的伤口在紧张下又开始隐隐作痛。

不知过了多久，魁梧护卫回到凌霄肃身边，低声道：“肃爷，没人。气息……也断了，被某种草木气息掩盖了，很彻底。”

凌霄肃的脸色在黑暗中阴沉得可怕。他站在原地，目光再次扫过那张空床，又扫过医馆内每一个可能藏人的角落，最终，那冰冷的视线仿佛穿透了黑暗，落在了陈胜和林呦藏身的阴影方向，停留了足足数息！

陈胜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凝固了。林呦鹿角上的青光也瞬间凝滞，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备。

然而，凌霄霄肃最终只是发出一声极轻、却饱含无尽杀意和警告的冷哼。

“走！”

三道身影如同来时一般突兀，瞬间消失在破碎的门洞外，融入浓重的夜色之中，只留下满地狼藉和刺骨的寒意。

又过了许久，直到林呦鹿角的青光确认那冰冷的气息确实远去，彻底消失在感知范围之外，两人才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几乎瘫软下来。

“走……走了？”陈胜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暂时。”林呦的声音同样沙哑，他扶着墙壁站起身，点亮了一盏昏黄的油灯。

灯光下，医馆的景象惨不忍睹。药粉、碎瓷、断木、被撕烂的被褥……几乎找不到下脚的地方，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药味和灰尘的气息。

“这帮畜生……”林呦看着被毁得一塌糊涂的地方，眼中闪过一丝痛惜和愤怒。

他强打精神，迅速清理出一小片空地，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因过度紧张和伤痛而几乎脱力的陈胜搀扶起来。他不敢让陈胜久站，动作麻利地收拾了一下那张唯一还算“完整”的硬板床，将被撕烂的褥子勉强铺平，扶着陈胜躺下。

“嘶……”身体接触到床板，左肩的剧痛让陈胜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冷汗瞬间又冒了出来。

林呦看着他苍白的脸色，眉头紧锁：“他们一定还会回来！而且下一次……恐怕就没这么容易躲过了。时间……不多了。”

陈胜闭上眼，感受着身体深处传来的虚弱和无处不在的疼痛，以及怀中那块如同定时炸弹般搏动着的碎片，巨大的压力几乎让他喘不过气。他艰难地开口：“那……我们……”

“别担心！”林呦打断他，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希望的火光，“云姑娘！她的伤势已经稳定了很多！虽然修为尚未恢复，但她……她精通阵法之道！尤其是对空间、隐匿和破禁一类阵法，造诣颇深！”

陈胜猛地睁开眼，看向林呦，眼中也亮起一丝微光：“云霜？她……”

“对！”林呦肯定地点头，“只要她能恢复一些元气，操纵一些小型阵盘，或许……或许我们就有机会，利用这求知镇本身的地脉和混乱气息，避开凌霄家的‘青溟锁元阵’，找到一条生路出去！”

这几乎是绝境中唯一的希望！陈胜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了一丝，巨大的疲惫感和伤痛如同潮水般涌来，瞬间将他淹没。他再也支撑不住，意识如同断了线的风筝，沉入了无边的黑暗。

然而，在这片黑暗的深渊里，那个熟悉而充满诱惑的低语，如同跗骨之蛆，再次清晰地响起：

【呵……挣扎……多么徒劳……蝼蚁的挣扎……】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虚弱……痛苦……如同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需要力量吗？渴望力量吗？那种足以撕碎一切阻碍……让那些高高在上的家伙匍匐在你脚下的力量？】

【很简单……只要你愿意……奉献出你的一部分……你的血……你的魂……或者……你心中那份无谓的坚持……】

【敞开你的心扉……接纳我……力量……将源源不绝……】

那声音充满了魔力，带着毁灭的甜香，直指人心最深处的恐惧和渴望。它描绘着力量带来的美好图景，诱惑着陈胜放弃抵抗，拥抱那唾手可得的强大。

“不……滚开……”陈胜在梦魇中挣扎，意志如同风中残烛。他能感觉到怀中的偃甲核心搏动得更加剧烈，仿佛在呼应着那声音的蛊惑，一股冰冷而贪婪的意念正试图渗透进他的识海。

【抗拒？多么愚蠢……看看你的同伴……看看那个鹿妖……还有那个叫云霜的女人……没有力量……你们都会死……都会化为尘埃……只有力量……才能守护……才能复仇……】

【来吧……只需一个念头……你就能获得……撕碎那牢笼的力量……】

那声音如同魔音灌耳，一遍遍冲击着陈胜摇摇欲坠的意志。他仿佛看到了林呦倒在血泊中，看到了云霜绝望的眼神，看到了凌霄家那冰冷的凌霄花绣纹在眼前放大……

“不——！”

陈胜猛地从梦魇中惊醒，如同溺水者浮出水面，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瞬间浸透了他单薄的里衣，黏腻冰冷。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挣脱束缚。他下意识地摸向胸口，那块青铜碎片依旧冰冷地贴着他的皮肤，搏动着，但那股试图侵蚀他意志的冰冷意念，在他惊醒的瞬间，如同潮水般暂时退去了。

他抬手抹了一把额头，入手一片冰凉的湿滑。

一脑袋的冷汗。

窗外，夜色依旧浓重如墨，死寂无声。医馆内，只有油灯摇曳的昏黄光影，和他自己粗重的喘息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