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都的夜空里,那点来自南城废衙的青焰还在倔强跳动。
苏璃立在钟楼顶端,衣袂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掌心贴着腰间阿幽的灯笼,能清晰感受到灯壁下传来的震颤——像无数细若蚊蝇的手指,正隔着灯纸轻轻叩击她的掌心。
主人!小烬的传音带着锐芒刺进识海,银狐不知何时已伏在她脚边的飞檐上,九尾尖儿泛着幽蓝的光,东市磨坊的石碾在发烫,北巷守寡妇人的骨针在渗光,西窑匠人摔裂的陶灯......它突然顿住,狐尾猛地绷直如弦,三十七个,不,三十八处!
它们全在跟着南城那把火升温。
苏璃垂眸看向掌心,灯笼表面不知何时浮起数十个淡青色小点,像被风吹散的星子,正以南城为中心缓缓转动。
她喉间泛起酸涩——那是方才被执灯司砸毁的魂灯残念,此刻正顺着百姓家中的农具、旧物、甚至缝补用的骨针,重新凝聚成新的灯芯。
他们不是在等我下令。她轻声呢喃,指尖轻轻抚过灯笼上最亮的那个小点,那是老妇扫帚尖的光,他们在用自己的方式,给亡者点名。
肩头突然一沉,团绒软乎乎的身子挤过来,粉爪垫按在她手背上。
这只衔月猫妖幼体歪着脑袋,琥珀色的眼睛映着满城星火,爪子无意识在她衣袖上划出歪歪扭扭的弧线:喵......像圆......要把大家连起来......
苏璃瞳孔微缩,耳边突然炸响怨魄七号的惊呼。
那道幽蓝残魂不知何时飘到灯笼旁,指骨间的光剧烈震颤,几乎要凝成实体:是环祀古制!
先民立祠不成,则以器代碑,以火传信,百里之内只要有一盏灯不灭,就能连成守心链!他残魂上的裂痕都在发光,大人,这不是您收编他们,是他们早就在等您这盏主灯!
苏璃的呼吸骤然急促。
她想起三日前在破庙翻出的《守陵杂记》残卷,里面确实提到过民自为祀,环火成链的古法——只是执灯司为垄断魂力,早将这页记载撕得粉碎。
此刻再看满城跳动的星火,那些被砸毁的魂灯残念,竟顺着百姓最熟悉的器物,自发重构出更坚韧的脉络。
阿幽。她低头轻唤,灯笼犬立刻将灯芯调得更亮,暖黄的光裹住她的手,把图鉴空间的引灵蝉蜕取来。
阿幽的灯笼微微一晃,一枚裹着金纹的蝉蜕从灯口飘出。
这是她在南海归墟签到时获得的灵物,能模拟高阶魂引波动。
苏璃指尖掐诀,蝉蜕瞬间化作金粉融入灯油,阿幽的灯笼立刻泛起层层涟漪,与团绒哼唱的安魂谣产生共鸣——那是只有野灯火种能听见的召唤。
喵呜~团绒的尾尖卷住她的发梢,哼唱声陡然拔高,像春溪撞碎冰棱,清冽里裹着化不开的温柔。
王都各处的野灯火光同时轻颤,老妇扫帚尖的光跳了跳,铁匠铁锤缝的星子晃了晃,竟都顺着这旋律,朝着苏璃的灯笼方向轻轻摇曳。
该给他们指条路了。苏璃抬眼看向小烬,金瞳里映着满城星火,去划迁祀暗记。
小烬的狐耳一抖,银白身影如箭射向夜空。
它在屋脊上连点三跳,九尾尖儿迸出三簇幽蓝狐火,在云层下划出三道暗纹——那是旧日守陵杂役间流传的暗号,意为新祠可立,旧枷当碎。
几乎是同一时间,西南角的贫民窟爆起刺目红光。
儿啊,娘给你点灯,不怕黑......瞎眼老妪佝偻着背,将儿子生前佩戴的铜铃埋进灶台。
她眼眶凹陷,面上爬满皱纹,可指尖触到铜铃时,枯槁的手竟在发抖。
灶火地腾起,化作个穿青衫的少年虚影,正歪头冲她笑。
狗剩?老妪浑浊的眼突然有了光,颤巍巍伸出手,却穿过虚影摸了个空。
少年虚影转身,朝着南城方向缓缓走去,脚下的光拖出一道金线。
老妪踉跄着追出破屋,却见巷子里的竹筐、磨盘、甚至缺了口的陶碗,都腾起或明或暗的光,像被无形的线牵着,汇向同一个方向。
他们要去南城的破庙。苏璃望着那片流动的星海,喉间的酸涩终于化作轻笑。
她能感觉到心灯印记在发烫,那些野灯火种正通过灯笼传递情绪——有委屈、有怀念、有不甘,却都在最深处凝着一团火,火种从来不是谁赐予的......她指尖抚过阿幽的灯面,是活人记挂的眼泪,自己烧起来的。
宫墙深处,柳昭仪手中的魂牌突然裂开一道细纹。
她正跪在佛前抄经,金丝绣的裙角沾了香灰,却浑不在意。
这是她最后一枚能感知王都魂力的魂牌,自三天前执灯司砸灯开始,上面的纹路就在不断崩解。
此刻望着那道新裂的细纹,她猛地站起身,檀香木佛珠落地。
不可能......她踉跄着扑到窗前,透过雕花窗棂望向王都方向。
夜色里,她仿佛看见无数光点在流动,像一条被斩断又重生的星河,正朝着南城的某个点汇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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