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灯中枢在阿幽最后一道火苗的灼烧下剧烈震颤,漆黑灯座表面裂开蛛网状纹路,溢出腥臭的暗红雾气——那是以活人精魄炼化的“窃命之油”,腐臭中混着婴孩啼哭般的尖啸,直往众人鼻腔里钻。
小烬的狐尾“唰”地绷成直线,金瞳缩成针尖,前爪猛地拍向地面:“主人!这东西不是简单伪造……”它鼻尖微动,喉间发出低低的警告声,“它在模仿真正的‘承天灯芯’,只是根基歪了——用活人血祭当灯油,拿阴魂怨气做灯捻,歪门邪道堆出来的假正经!”它回头望向仍在颤抖的八根镇魂柱,雷纹尾巴焦躁地拍打岩壁,“现在灯歪火斜,整个魂引体系正在失衡……若不立刻立下新锚,王都会陷入百年阴潮!地底怨气倒灌,活人七窍生烟,婴孩夜啼不止,连皇陵里的老祖宗都得被腌成臭肉干!”
“腌成臭肉干”的尾音还在地宫回荡,废墟里突然传来“哗啦”一声。
怨魄七号从碎石堆里挣出半截身子,指骨间紧攥的焦黑竹简正渗出幽蓝微光——那是被伪灯中枢焚烧过的守陵官名录。
他残魂凝成的脖颈几乎要断裂,却仍固执地抬头,盯着名录末尾一个模糊的名字,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铜:“大祭司柳承远……三百七十二人里,他是唯一曾位列三品的守陵官……”他枯瘦的指节深深掐进砖缝,“却被除名、焚谱、曝尸荒野……他的魂,从未归位。”
苏璃抱着阿幽的手猛地一紧。
那只灯笼犬此刻像团焦黑的棉絮,连呼吸都轻得像游丝,可前爪还死死勾着她的袖口,仿佛怕一松开就会坠入更深的黑暗。
她低头蹭了蹭阿幽冰凉的耳朵,突然听见怨魄七号嘶哑的嘶吼:“大人!《守陵律》有载:‘主灯不继,副使可代;血脉断绝,义嗣可承’——您母亲是柳氏旁支遗脉,又得心灯认主,正是‘义嗣’之格!您能——点自己的名!”
点自己的名?
苏璃的指尖无意识抚过腰间玉佩。
那是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玉质本是清透的羊脂白,此刻却有一道细微裂痕,像道暗红的血线——那是幼时她偷溜进禁阁,碰了一盏落灰的古灯后留下的灼印。
母亲当时抱着她哭了整夜,说那灯是柳家历代持灯人的“心灯”,只有血脉相承或心诚如炬者才能触碰。
“团绒。”她突然低头,望着缩在阿幽脚边的衔月猫妖,“你还记得……刚才那些熄灭的灯,它们的声音是什么样的?”
团绒歪着脑袋,粉色肉垫轻轻敲击地面。
它闭着眼睛,喉间溢出细碎的呜咽,渐而变成一段断续却庄严的旋律——像古寺晨钟,像春蚕食叶,像母亲在她病中哼过的眠歌。
小烬的狐耳突然竖起,第九条尾巴的虚影在身后炸开:“这是‘守陵引’的变调!是临终前的述职奏报——它们在等回应!等持灯人应下它们的魂,续上断了三百年的灯!”
苏璃望着怀里的阿幽。
这傻狗连眼皮都撑不开,却还在往她掌心蹭,像在确认她还在。
她又看向小烬——这只总爱炸毛的狐狸此刻正用最温柔的眼神望着她,雷纹尾巴轻轻卷住她的手腕;团绒则用湿漉漉的鼻尖顶着阿幽焦黑的爪子,哼着那支旋律。
“你已经咬过坏人的灯了。”她低头,把阿幽抱得更紧些,撕下衣襟为它裹上时,布料擦过焦黑的绒毛,阿幽疼得颤了颤,却没躲开。
苏璃喉头发哽,声音轻得像怕惊碎了什么:“现在,让我来点亮咱们的灯。”
她踩着崩塌的柱基站起身。
青铜碎片硌得脚底生疼,可她走得极稳,一步一步,走向八根仍在嗡鸣的镇魂柱。
风从裂缝里灌进来,掀起她染血的裙角,露出小腿上深浅不一的旧疤——那是从前被嫡姐拿簪子扎的,是被嫡母罚跪碎石地磨的,是被丢进乱葬岗时野狗抓的。
可此刻,那些疤都在发烫,像在呼应某种更古老的血脉。
“吾承孤火于乱世,接断脉于无光。”她举起玉佩与阿幽的灯笼,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砸在地宫穹顶,“以血为契,以魂为证——”
“今,苏璃在此,自点其名!”
最后一个字落地的瞬间,玉佩“咔”地爆裂。
碎玉如星子般飞散,却在半空转向,精准嵌入阿幽灯笼的底座。
三百七十二盏残灯的余火突然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星河倒灌,尽数汇入那盏焦黑的小灯笼。
阿幽的尾巴突然轻颤。
它闭着的眼睛缓缓睁开,原本浑浊的琥珀色瞳孔里,亮起一点豆大的青芒。
那光越燃越盛,灯笼“轰”地膨胀,化作一人高的青铜古灯虚影。
灯焰由金转青,映得整座地宫亮如白昼,照出岩壁上一道横贯地底的古老铭文——“持灯者,非位高者,乃心正者”。
八根镇魂柱齐齐一震。
原本指向苏璃的杀意如退潮的海水,瞬间偏转。
它们表面的幽绿鬼火开始缓缓旋转,竟主动吸收起四周游散的怨气,黑血般的雾气被净化成清光,连吸魂苔藓都褪去了幽蓝,变成软乎乎的淡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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