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过处,残香轻扬,灯笼摇曳的光影在地上拼出完整的“灯”字,不过刹那便消散如雾。
夜露沁凉,沾在苏璃鬓角,像谁无声的叹息;远处虫鸣断续,夹杂着庙檐铁马轻响,仿佛幽冥低语。
她垂在身侧的手微微蜷起,指节抵着腰间的图鉴——那古旧书脊硌着掌心,能清晰感受到它随心跳轻轻震颤,如同胸腔里藏着一只欲破笼而出的鸟。
“小烬,取铁锹。”她蹲回香炉前,望着堆成小山的陶碗,声音放得很轻,“把这些都收进图鉴空间。”
九尾灵狐从她肩头跃下,银白尾巴扫过庙角木架,铁锹“哐当”一声落在她脚边,金属撞击石砖的余音在空殿中荡开一圈涟漪。
小烬前爪搭上她手腕,鼻尖凑到香炉边缘嗅了嗅,耳尖微微后压:“陶碗里有残魂执念,直接触碰可能会反噬。”话音未落,一缕青烟忽从碗缝钻出,带着细弱呜咽,在空中扭曲如泣。
苏璃屈指弹了弹碗沿,那烟竟驯顺地绕她掌心两圈,温热如初生婴孩的小手,又似久别重逢的低喃。
她垂眸笑了笑:“它们等了太久,不会伤我的。”
团绒从袖管里钻出来,肉垫拍了拍她手背,爪心红光忽明忽暗,像一颗不安分跳动的心脏。
苏璃将最上层的陶碗递去,小猫叼着蹦跳跑向图鉴空间入口,每放一只就回头“喵呜”一声,清脆如铃,像是在数点亡魂归位。
当铁锹铲到第三层香灰时,金属与硬物碰撞的脆响惊得阿幽竖起耳朵。
灯笼犬的尾巴突然绷直,喉咙滚出低沉轰鸣,鼻尖死死抵住香炉底部,安魂灯的暖光竟泛起一丝猩红。
苏璃动作一顿,借着长明灯火望去——铁锹尖正抵着块青黑色金属,纹路扭曲如蛇,在香灰里泛着冷光,触手冰寒刺骨,仿佛握住了冬夜最深的梦魇。
“是青铜匣。”小烬跃至香炉边,九条尾巴根根竖起如钢针,“反向符文,禁言咒叠了三层,还有血誓封印……这不是官物,是私藏。”它俯身嗅了嗅,忽然皱起狐狸脸,“血腥味里混着阴司特有的腐木气——像是用勾魂使的血祭过。”
团绒歪头凑近,粉色肉垫刚触到匣盖,爪心红光骤凝成一滴血珠,“啪”地落在符文上。
刹那间,扭曲纹路如遇沸水之墨,瞬间消融为黑雾,匣盖“咔嗒”弹开,露出半卷漆皮剥落的残册。
封面四个血字在幽光中泛着妖异红芒——《转生抽成录》。
怨魄七号不知何时飘至身旁,本是虚影般的魂体,此刻却踉跄栽向香炉,枯瘦的手死死抠住匣沿,指节发白。
“这……这是枉死城分庙的密档!”他嗓音嘶哑,“三十年前我当勾魂使时,总听判事官说‘账册在总庙’,原来藏在这儿!”
他颤抖着翻开残册,第一页歪歪扭扭写着:“癸亥年三月,张员外送三万阴币,保独子不入刀山狱。”第二页:“乙丑年七月,镇北将军战魂献五万阴币,换转生优先令。”翻至中间,字迹突变工整,盖着阴司判事印:“盗阳世活人魂魄千具,充作往生阵眼——阴司外务堂王判事,分润七成。”
“七号勾魂使,拒受贿赂,贬为杂役。”他声音哽住,翻到最后一页,泛黄纸页赫然写着自己名字,“三年后,于乱葬岗‘意外’魂散。”
香炉里的残香“呼”地窜起半尺高,灼热气流扑上面颊,像是替他发出不甘的嘶吼。
怨魄七号仰头大笑,浑浊泪顺着虚无脸颊淌下:“我以为是自己命不好,总说‘阴司公断’,原来连死都是被算计好的!”他指尖划过名字,残册竟渗出暗红血痕,“他们敢写,我就敢让全天下看!”
苏璃按住他颤抖的手,目光扫过满册血债,喉间泛起腥甜,仿佛吞下了一口锈铁。
她早知道幽冥有腐坏,但当这些罪证白纸黑字摊开时,仍觉得心口像压了块千钧石,沉得几乎喘不过气。
“誊抄三份。”她扯下腰间守陵使印按在残册上,金纹如活蛇般顺纸页蔓延,将字迹永久烙进纤维,“原件封入图鉴,副本送黄泉驿冤诉箱、守陵院值夜案头、外务堂公示栏。”
她转身对缩在墙角的话痨小鬼招招手。
那小鬼舌头吐得老长,却是前朝文书吏,熟记阴司各衙门值夜规律。
苏璃低声道:“你跑得快,把副本塞进去——记住,匿名。”
话痨小鬼点头,抱着副本“嗖”地窜出庙门,衣袂带起一阵阴风,吹得长明灯火苗剧烈晃动。
小烬蹲在窗台舔爪子,尾巴尖不屑地卷了卷:“那些官老爷不怕鬼哭,就怕自家祖宗在阴间受委屈。”
果然,次日清晨,东庙长明灯未熄,门外已堆满泛黄纸笺。
颤巍巍老妇写道:“我儿阿牛该入轮回,怎会在刀山狱?”披甲战魂怒吼:“某将军凭什么抢我转生令?”最上一张礼部尚书私印:“先父修庙银两分文未扣,谁给的‘延迟转生’?”
苏璃捏着纸笺轻笑,指腹摩挲着守陵使纹封泥,指尖传来细微凹凸感,像是命运刻下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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