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伸出的苍白手掌在晨雾里泛着青灰,指甲缝里嵌着暗褐色的泥垢,像是在地下沉睡了百年才挣扎着要触到阳间的光。
苏璃的呼吸在喉间顿住,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这只手的骨节分明,腕骨处缠着褪色的红绳,绳结样式竟与她颈间玉佩的系法如出一辙。
是守陵司的缠魂结。小烬的尾巴刷地扫过她耳垂,狐爪按在她手背,体温比往常低了几分,用活人的血浸过七夜,专用来引血脉相近者入阵。
话音未落,那只手突然攥住镜沿,指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响。
镜面裂缝里渗出的蓝光如潮水漫溢,在地面洇出星图模样的光斑。
阿幽的灯笼金焰暴涨三尺,照得整个守夜亭亮如白昼,原本模糊的地宫轮廓终于清晰——哪里是寻常墓葬?
青石板铺就的回廊蜿蜒如笔走龙蛇,两侧墙垣刻满斑驳的《子不语录》,有些字句被刻意凿去,只留深深的凹痕;飞檐上镶嵌的星石正随着天光流转,将二十八星宿的轨迹投在地上,与光斑的星图严丝合缝。
守、守陵学宫......怨魄七号的声音突然发颤,他飘在半空中的身形晃了晃,腰间的勾魂索无风自动,我爷爷说过,幽冥司三百年前灭了一座私传禁术的学宫,说他们用活人血养星灯,拿守陵密典炼邪法......他的鬼火眼瞳剧烈收缩,那尊神像!
苏璃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中央大殿的石台上,一尊断成两截的女神像正端坐着。
女神右手执灯,左手虚握,脖颈处却没了头颅,断口处还凝着暗褐色的血渍。
她心口突然泛起钝痛,像是被谁攥住了心脏,指尖不受控地抚上颈间的图鉴——青铜封皮竟在发烫,隔着布料都能灼出红印。
喵呜——团绒突然从她肩头窜起,雪白的毛团撞在神像断手处,一声掉出个锈迹斑斑的铜环。
小烬早一步跃上神台,狐尾尖挑起铜环嗅了嗅,耳朵立刻竖成两把小剑:有守陵司的印泥味!
苏璃摸出颈间玉佩。
这是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说是苏家血脉的凭证。
玉佩刚碰到铜环,锈迹便如冰雪消融,铜环地坠地,在地面熔成一滩金液,又缓缓凝结成枚菱形玉印,印纽是衔灯的玄鸟,底面刻着守陵副使四个古篆。
叮——图鉴突然自动翻页,青铜书页发出清越的脆响,新的章节浮现在金光里:【解锁图鉴分支:守陵传承·初识】。
系统提示音变了,像是古寺晨钟混着老者的低吟:持印者,可启三重验身关。
苏璃刚要伸手触碰书页,脚边突然传来湿软的触感。
团绒叼着半块焦黑的陶片蹭她脚踝,陶片边缘还沾着未烧尽的棉絮——是户籍册的残页。
她蹲下身,借着阿幽的灯光细看,褪色的墨迹里苏氏嫡系,奉祀守陵,配属......苏远山几个字刺得她眼睛发疼。
苏远山?她喉间发涩。
那是她名义上的父亲,苏府现任家主,总爱摸着胡须说苏家早没了守陵的资格。
可这残页上的二字,分明盖着幽冥司的火漆印。
去黄泉驿。她将残页收进袖中,声音比荒原的风还冷,查阴司旧档。
黄泉驿的鬼差见了守陵副使印,连滚带爬地搬出三百年前的卷宗。
怨魄七号翻到最后一页时,指甲地裂开道缝:不对......这不是任命。他抬头看向苏璃,鬼火眼瞳里翻涌着惊涛,阴司文书里,才用——苏远山只是挂名管理者,真正的守陵血脉......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在侧室一支。
侧室。
苏璃想起生母临终前的话:你是苏家最后一盏灯。她终于明白,为何嫡母总说庶女不配进族谱,为何她从小到大喝的药里总掺着**草——他们怕她醒过来,怕她记起自己是谁。
当夜,密室里的檀香烧到第三柱。
苏璃将铜镜平放在石案上,指尖按在镜面中央:映心试炼,开。
波光在镜中流转,化作一场雨。
穿守陵官服的女子跪在青石板上,怀里的婴儿正攥着她的发绳。大人,孩子已验明纯血。女子声音发颤,请让她入谱。
坐在上首的男人冷笑,将手中的文书撕成碎片。
苏璃的呼吸骤然停滞——那是苏远山,此刻他脸上没有半分慈和,眼底的阴鸷像淬了毒的刀:苏家岂容庶孽掌灯?
送去陪葬吧。
镜外,苏璃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颈间的玉佩突然迸发金光,竟将整面铜镜吸进图鉴。
新的界面在虚空中展开:【守陵血脉·认证完成】,下方浮着行小字:解锁隐藏功能:灯影同行——可在任意已点亮的守陵灯节点间瞬移一次/日。
安魂灯突然炸出个灯花,阿幽的灯笼犬毛全竖成了刺,对着门外狂吠。
话痨小鬼撞开密室门,额角还沾着草屑:大人!
巡狱司带着十二名镇狱使杀过来了!
领头的那家伙举着破邪幡,说要把您这冒认宗祠的野种拖去阴司受审!
苏璃缓缓起身,守陵副使印在掌心发烫。
她望着图鉴里的灯影同行功能,唇角扬起一抹寒笑。
月光从窗棂漏进来,将她的影子投在铜镜上——镜中,那尊断首的女神像仿佛动了动,虚握的左手正对着她的方向。
远处传来金铁交鸣的脆响,混着破邪幡燃烧时的爆响。
苏璃将印信按在胸前,转身走向密室暗门。
她知道,这一次,那些想要她命的人,终将看清谁才是真正的守陵人。
而在她看不见的地底下,二十八星宿的星石突然全部亮起,将整座守陵学宫的轮廓映在夜空——像一盏巨大的灯,正缓缓睁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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