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断壁残垣时,苏璃已经蹲在瓦砾堆里翻找了半个时辰。
她指尖拂过一块刻着云纹的青砖,砖面还沾着昨夜鬼气侵蚀的焦痕,却被她小心揣进怀里——这是守夜亭最后一块完整的檐角砖,得留着嵌回新梁底。
袖中图鉴忽地一烫,像是一缕沉睡的脉搏被唤醒,轻轻震了一下,仿佛回应着某种久远的召唤。
风掠过耳际,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低语——不是风声,是残魂们醒了。
远处一片碎瓦无声滑落,像是有人正悄悄靠近。
“主子,这根房梁能用。”守陵老兵的声音从废墟另一头传来。
他佝偻着背,双手撑着一根焦黑的木梁,梁上还挂着半截褪色的红绸,是从前守夜人成亲时系的。
苏璃抬头,看见老兵眼角的皱纹里凝着晨露,却笑得像孩子,“我年轻时给老守陵使修过亭,这梁榫头还结实。”
她站起身,逆龙从袖中钻出来,绕着她手腕轻蹭,鳞片微凉如初春溪水,触感清晰而温柔。
小烬蹲在她肩头,狐尾扫开一片碎瓦:“你倒是会挑日子。”九尾狐的声音里带着惯常的警惕,却把最完整的几片琉璃瓦往她脚边拨,“鬼门刚闭,阴司巡城队要晌午才会换班,现在动工……”
“现在动工。”苏璃截断它的话。
她望着东边渐亮的天色,喉咙里还残留着昨夜狂奔时吸入的枯骨腥气,干涩刺痛;可胸腔里有团火在烧——那是守陵老兵弯腰捡砖时的虔诚,是烧火丫头把陶碗水泼向废墟时的郑重,是陈九娘的绣鞋尖轻轻点她脚背的温度,柔软得如同旧梦重临。
这些残魂没有心跳,却让她的心跳得比任何时候都响。
“他们等不得。”
话音未落,废墟里响起细碎的响动。
烧火丫头捧着个缺了口的陶盆跑过来,盆底盛着半盆混着草屑的泥浆:“我去乱葬岗挖的胶泥,掺了老槐树根,最黏糊!”她的声音清脆,带着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陈九娘跟在她身后,怀里抱着叠得整整齐齐的蓝布——是从前守夜人补衣服的旧料子,“亭檐要挂帘,我裁了幅门帘,等梁立起来就缝。”
苏璃鼻尖发酸。
她接过胶泥盆,手指触到陶盆边沿的豁口,那是昨夜被鬼面石像砸出来的,边缘粗糙割手;可此刻盆里的泥浆泛着青灰,像新生的苔,带着潮湿的生机,微微沁出凉意,又夹杂着一丝腐叶发酵后的土腥味。
“搭手!”守陵老兵吼了一嗓子,声音沙哑却穿透晨雾。
几个残魂飘过来,半透明的手按在房梁上。
他们本是最虚弱的无主残魂,连显形都费劲,此刻却像被什么推着,身影竟凝实了几分,指尖划过木梁时,竟带起细微的摩擦声,如同枯枝轻刮石面。
房梁被缓缓抬起,榫头“咔”地嵌进基石的凹槽——那是苏璃用逆龙鳞划出来的新卯眼,切口尚存余温,隐隐散发出金属与血混合的铁锈气息。
“挂钟!”小烬突然竖起耳朵。
它尾巴尖指向刚立起的房梁,那里不知何时多了道浅金色的光痕,是图鉴在指引位置。
苏璃摸向腰间,图鉴封皮上的暗纹转得更快了。
她取出那截从葬钟台剥离的铜芯——昨夜鬼门闭合前一刻,她用逆龙咬断最后一根咒链,趁葬钟崩裂瞬间抢出了这段铜芯,那是整座钟唯一未被血祭污染的部分,掌心仍残留着当时灼烧般的痛感。
巴掌大的铜块在掌心发烫,表面的咒文正缓缓褪成淡金。
“炼化。”她默念。
图鉴里涌出一道青光,裹住铜块。
铜块开始变形,先是拉长成钟身,接着浮起云雷纹,最后在顶端铸出个小兽纽。
当“叮”的一声轻响传开时,梁上已经挂了口三寸来高的铜钟,钟身映着晨光,泛着暖玉般的光泽,余音袅袅,在耳膜上轻轻震动,久久不散。
“这是……”话痨小鬼从苏璃怀里探出头。
他本来被塞在她衣襟里躲阴司巡查,此刻瞪圆了眼,连腰牌撞响的声音都忘了,“能敲吗能敲吗?”
“能。”苏璃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顶。
小鬼的魂体本来泛着灰,现在却透出点粉,像被晨雾染过的桃花,指尖微微颤抖,仿佛第一次感受到存在的重量。
她抬头看向亭中,不知何时站了道身影——怨魄七号。
他换了身洗得发白的玄色官袍,腰间还系着条褪色的银鱼袋,是从前阴司勾魂使的装束。
此刻他背着手,盯着梁上的小钟,喉结动了动:“我从前……”
“现在。”苏璃打断他。
她知道这个前勾魂使要说什么——他昨夜在祭坛下跪了半宿,对着碎裂的葬钟残骸说“对不起”,说得守夜亭的断瓦都沾了湿。
此刻她递过根骨制的教鞭,“现在你是讲师。”
怨魄七号接过教鞭。
他的手指穿过鞭身时,魂体泛起微光——这是残魂凝聚到一定程度才会有的现象,指尖掠过教鞭表面,发出极轻微的“簌簌”声,如同枯叶摩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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