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王都广场的石板地上就铺开了三张草席。陈默蹲在地上,把昨天夜里熬好的草药分门别类摆好,止血的艾草堆成小堆,退烧的柴胡用布包着系在竹竿上,风一吹,布角猎猎作响,像面褪色的旗子。
“陈大哥,这筐麦饼够分吗?”两个半大的孩子抬着竹筐跑过来,筐沿沾着麦麸,是张大户家磨坊刚出炉的。陈默接过筐子,掂量了掂量,够五十个人分两顿。他往广场东侧看了看,刘大人正带着两个小吏搬木桌,桌腿在石板上拖出刺耳的声响,惊飞了檐下的麻雀。
“动作快点,”刘大人擦了把汗,“周主事的人卯时会巡查到这儿,得赶在他们来之前摆好。”他指了指身后的马车,“老赵带了五个士兵在那边卸粮,二十石,够流民吃三天。”
陈默点点头,忽然扯着嗓子喊:“凉国的乡亲们,莒国的弟兄们,来领吃的啦!带伤的先去那边换药!”喊了两声,窝棚方向才有动静,几个裹着破棉袄的人影探出头,怯生生地往广场看,像受惊的兔子。
“别怕,”陈默把麦饼往草席上摆,“李参军说了,都是一家人,别分你我。”他拿起块麦饼,往最前面那个瘸腿的汉子手里塞,“拿着,趁热吃。”
汉子愣了愣,接过麦饼却没敢咬,眼睛直勾勾盯着陈默腰间的木牌——上面刻着个“和”字,昨天赵瑾来窝棚时,给每个管事的都发了一块。“真是……李参军让办的?”他含糊地问,嘴里缺了颗门牙,说话漏风。
“不然谁敢在这儿摆摊子?”陈默指了指正在挂横幅的士兵,“看见没?禁军的弟兄都在这儿帮忙,周主事那边打过招呼了。”其实压根没打招呼,这话是李砚教他说的,对付胆小的流民,得先给颗定心丸。
人群渐渐涌过来,陈默让孩子们排好队,凉国的站左边,莒国的站右边,却总有人不自觉地往中间挤。有个穿蓝布衫的妇人抱着孩子,非要跟隔壁窝棚的红衣妇人并排站,两人前几天还为了半捆柴火吵过架,此刻却手拉手低声说着什么,孩子的口水蹭在妇人的肩膀上,结了层白霜。
“陈大哥,这边有个老汉咳得厉害!”有人在草席那头喊。陈默跑过去,见个老汉蜷缩在墙角,嘴唇发紫,咳得背都弓成了虾米。他摸出刘大人给的小瓷瓶,倒出两粒药丸塞进老汉嘴里:“这是李参军配的药,含着,别咽。”
药丸是李砚让赵瑾捎出来的,其实就是普通的润喉糖,他从地球带来的最后几盒,此刻却成了救命的宝贝。老汉含着糖,果然不咳了,拉着陈默的手反复问:“李参军……还记得我不?去年在青川河,他给过我块饼。”
陈默心里一动,刚要说话,却见老赵带着士兵往这边跑,脸色凝重:“周主事的人来了,带了十几个护卫,说是要‘检查物资’。”
刘大人立刻把账本往怀里塞,低声道:“按李参军说的来,我去应付,你们把《非战策》的抄本藏好。”他整了整衣襟,迎着那群人走过去,脸上堆起笑,“这不是王护卫吗?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被称为王护卫的汉子斜着眼扫过草席,鼻子里哼了声:“刘大人倒是清闲,不去管粮仓,在这儿给流民当厨子?”他一脚踹翻了旁边的竹筐,麦饼滚了一地,孩子们吓得往后缩。
“王护卫息怒,”刘大人弯腰去捡麦饼,“这些都是张大户捐的,王爷说了,得安抚好流民,免得生乱。您看这账本……”他把账本递过去,上面记着“张大户捐麦饼五十斤”“李员外捐草药十斤”,全是些有头有脸的名字。
王护卫翻了两页,眉头皱起来。他知道这些人都是王爷要拉拢的,不好得罪,可周主事交代了要找茬,正左右为难,忽然听见广场那头传来歌声:
“人族本是一家,何必刀兵相向……”
是孩子们在唱,陈默教的那几句,跑调跑得厉害,却异常响亮。十几个孩子围着个破木牌唱,木牌上用炭笔写着“和平”两个字,歪歪扭扭,却在晨光里透着股执拗。
王护卫的脸色更难看了,却没再发作,挥了挥手:“算你们识相,下次再搞这些名堂,仔细你们的皮!”带着人骂骂咧咧地走了。
人群里爆发出低低的欢呼,有人捡起地上的麦饼,吹了吹灰就往嘴里塞。陈默趁机从草席底下抽出几本《非战策》抄本,分给几个识字的流民:“这是李参军写的书,看看吧,上面说的都是咱老百姓的心里话。”
一个穿短打的汉子接过抄本,念道:“‘兵者,凶器也,不得已而用之’……这话在理!”他旁边的人凑过来看,很快围成个小圈,有人念,有人听,咳嗽声、孩子的哭闹声渐渐低了下去。
刘大人看着这幕,忽然对老赵说:“去,把剩下的粮食搬到窝棚那边,分着存,让他们自己管。”老赵愣了愣,刘大人又道,“李参军说了,要让他们知道,这不是施舍,是自己人帮自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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