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的热气还没散尽,灶台上的铁锅残留着土豆炖排骨的油星,被奶奶用丝瓜络擦得发亮。安诺刚把碗摞进木盆,院门外就传来了王铁匠的声音,带着点沙哑,像被炭火熏过的铜锣:“安丫头,江小子,在家吗?”
安诺擦着手跑出去,见王铁匠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一个铁皮盒子,盒子上锈迹斑斑,边角被磨得发亮,一看就是用了很多年的旧物。他身上还穿着那件深蓝色的围裙,上面沾着铁屑和炭灰,裤脚卷着,露出沾着泥点的小腿——想来是从铁匠铺直接过来的,没来得及回家换衣服。
“王爷爷,快进来坐!”安诺接过他手里的铁皮盒子,沉甸甸的,“您这是……”
“给你们送点东西。”王铁匠走进院子,目光先落在院角的樟木上,伸手摸了摸凿出的轮廓,“嚯,这进度不慢啊,陈木匠的手艺还是这么扎实。”他转头看向安诺手里的铁皮盒,“这里面是当年给戏台打铁件的模具,下午收拾铺子的时候翻出来的,想着你们可能用得上。”
江树也凑了过来,和安诺一起打开铁皮盒。里面铺着一层油纸,油纸下面是几个铁制的模具,有圆形的,有方形的,还有一个像钩子的形状,和上次王铁匠拿出的那个旧铁钩一模一样。模具的表面虽然生了锈,但边缘的弧度依然清晰,能看出当年打磨得有多仔细。
“这个是台口挂幔帐的铁钩模具,”王铁匠指着那个钩子形状的模具,“当年你爷爷说,幔帐要挂得稳,钩子的弧度得刚好卡在木梁的槽里,不能太尖,不然会把木梁刮坏,也不能太圆,不然挂不住。我前前后后打了五个模具,才做出他满意的钩子。”他拿起一个圆形的模具,“这个是屋顶铁支架的配件模具,你爷爷说要做成莲花的形状,说‘戏台是唱戏的地方,得有点仙气’,我当时还笑他,铁疙瘩做莲花,能好看吗?结果做出来,还真像那么回事,村里的人都来围观,说王铁匠你这手艺,能把铁变成花。”
安诺捧着那个莲花模具,指尖拂过上面的纹路。模具的内壁刻着花瓣的形状,虽然锈迹斑斑,但依然能看出每一片花瓣的弧度都不一样,有的宽,有的窄,像是真的莲花一样,带着自然的姿态。她忽然想起爷爷笔记里的一句话:“铁虽冷,心却热,热了,就能把铁变成活物。”原来爷爷当年说的“活物”,就是这藏在模具里的莲花,是这带着温度的心意。
“王爷爷,您现在还能用这些模具打铁件吗?”江树问。
王铁匠点点头,又摇摇头:“模具是能用,但有些地方锈得太厉害,得先打磨一下,不然打出来的铁件会有毛刺。我下午试了试,把那个铁钩模具磨了一半,手有点酸,就想着过来给你们送模具,顺便问问,你们明天有没有空,去铁匠铺帮我搭把手?我年纪大了,眼睛花,打磨模具的细活,得有年轻人帮忙盯着。”
“有空!当然有空!”安诺立刻说,“明天我和江树一早就过去,您放心,肯定帮您把模具打磨得干干净净。”
王铁匠笑了,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像老树皮上的纹路,却透着温暖:“好,好,有你们帮忙,我就放心了。对了,我还带来了一样东西。”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用红布包着的小物件,递给安诺,“这个是当年你爷爷送给我的,说我打铁辛苦,给我擦汗用的。后来我一直带在身边,今天翻模具的时候翻出来了,想着应该还给你们,这是你爷爷的东西,留在戏台里才合适。”
安诺打开红布,里面是一块方形的手帕,上面绣着一朵小小的梅花,针脚有些歪歪扭扭,像是刚学刺绣的人绣的。手帕的边缘已经磨损,颜色也褪得差不多了,但梅花的形状依然清晰。“这是爷爷绣的?”安诺惊讶地问,她从来不知道爷爷还会刺绣。
“是你奶奶绣的,你爷爷拿去改了改。”王铁匠笑着说,“当年你奶奶刚嫁给你爷爷,学刺绣,绣了这块手帕,觉得不好看,要扔了,你爷爷捡回来,在梅花的旁边绣了一个小小的‘王’字,送给我说‘老王,你看,这梅花配你,刚硬里带点软气,像你打铁的样子’。我当时还骂他,说他一个大男人,还会绣字,不害臊,结果这手帕一用就是几十年,擦汗的时候,总觉得手里暖暖的。”
安诺的眼睛有点湿润,她想象着爷爷拿着绣花针,笨拙地在手帕上绣“王”字的样子,手指可能被针扎破了,却依然坚持着,把对朋友的心意,一针一线地绣进手帕里。原来爷爷的温柔,不仅藏在木尺和模具里,还藏在这小小的手帕里,藏在这看似笨拙的针脚里。
“谢谢您,王爷爷。”安诺把手帕小心翼翼地包好,放进怀里,“我们一定会把它放在戏台的后台,和爷爷的木尺放在一起,让它陪着戏台,陪着爷爷的心意。”
王铁匠又坐了一会儿,和奶奶聊了聊村里的事,说张奶奶最近在编竹帘,听说戏台要修,主动说要给戏台做新的幔帐,用竹子编,既轻便又耐用,还透气,夏天挂着,戏台里会凉快很多。“张奶奶的竹编手艺可是村里最好的,当年你爷爷的竹编工具,都是她帮忙编的竹套子,说这样工具不容易生锈。”王铁匠说,“你们有空也可以去看看,张奶奶说,要是你们喜欢,她可以按照当年戏台幔帐的样子,编新的,上面还能编上花纹,和陈木匠的木雕配起来,肯定好看。”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