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的指尖刚触到那张船票,一股刺骨的凉就顺着指缝钻进骨髓,像寒冬腊月里攥住了一块冰。船票是暗蓝色的厚纸,边缘卷着深浅不一的褶皱,像是在海水里泡过又晒干,纸面还沾着几点褐色的印子,凑近闻能嗅到一丝咸腥的铁锈味——那味道和她去年在海边捡到的、生锈的船锚碎片一模一样。
正面烫金的“冥河号”三个字泛着冷光,不是阳光反射的亮,是字本身透着的、像磷火一样的微光;背面没有日期,只有一行用毛笔写的墨迹,笔画洇开了大半,只能勉强认出“离岸即无归,回头已非客”十个字,墨色深得发沉,像是掺了什么东西,在纸页上结成细小的硬块。
她是来码头找林晓的。弟弟已经失联三天了,手机打不通,微信不回,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三天前的深夜:“姐,我找到‘能让人重来’的船了,等我好消息。”林薇沿着林晓常去的路线找了两天,从他打工的便利店到常去的旧书店,最后在码头拐角的旧渔具店墙角停下——那里堆着一摞发霉的旧报纸,船票就夹在1998年的《港城晚报》里,报纸边缘还沾着半枚指纹,纹路清晰,和林晓手机壳上的、被他常年摩挲得发亮的指纹完全重合。
“姑娘,快把那东西扔了!”一个沙哑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林薇回头,看见卖烤红薯的老周拎着铁皮桶冲过来,桶里的红薯还冒着热气,却没挡住他手背上的颤抖。老周枯瘦的手死死按住她的手腕,掌心的老茧硌得她生疼:“那是‘鬼船’的票!三年前我就在这卖红薯,亲眼看见‘冥河号’开出去——那天雾比今天还大,船开出去没半里地就没影了,船上二十多个人,连件衣服都没漂回来!”
林薇却觉得手指像被船票粘住了,指尖传来一阵细碎的刺痛,仿佛有无数根细针在扎着皮肉。她想起林晓小时候,每次闯祸都会躲在她身后,攥着她的衣角说“姐,要是能重来就好了”;想起上个月妈妈住院,林晓蹲在病房外哭,说“要是能回到去年,我一定好好攒钱,不让妈累着”。心脏猛地一缩,她抽回手腕,把船票塞进外套内袋,贴在胸口——那里能感受到船票的凉意,像是揣了一块冰。
“船什么时候开?”她问。老周看着她的眼睛,嘴唇哆嗦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今晚八点”四个字,声音刚出口就被码头的海风卷走,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尾音,像谁在暗处叹气。
傍晚七点五十,林薇站在三号泊位的水泥地上,手里攥着船票,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浓雾从海面漫过来,像泼洒的墨汁,把整个码头裹得严严实实,连十米外的灯塔都只剩一团模糊的光晕。海风裹着咸腥的湿气,吹得她外套下摆猎猎作响,耳边能听到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混着远处不知哪来的、像哭一样的汽笛声,在雾里绕着圈。
八点整,浓雾里传来“吱呀”的船锚声,接着是缓慢的引擎声,像老旧的拖拉机在爬坡。一艘黑色的游轮慢慢驶出来,船身布满锈迹,暗红色的铁锈顺着船板往下流,像凝固的血;舷窗里没有灯光,只有“冥河号”三个大字在雾里亮着,那微光映在海面上,把周围的海水都染成了淡蓝色。
林薇踏上跳板时,脚底传来黏腻的触感,像是踩在没干的淤泥上。她低头一看,跳板上竟积着一层薄薄的海水,水很清,却能看见几根黑色的长发漂在里面,发丝随着她的脚步轻轻晃动,像是在往她的鞋边缠。
船上没有船员,只有一条铺着暗红色地毯的走廊,地毯的绒线已经磨得露出底布,踩上去能听到“沙沙”的声响,像有东西在底下爬。走廊两侧的门都关着,门上没有编号,只有模糊的划痕,像是用指甲刻的。走廊尽头的宴会厅里亮着灯,昏黄的灯光从门缝里漏出来,在地毯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混杂着霉味和甜腻气息的风扑面而来。宴会厅很大,中间摆着一张圆形的红木桌,桌腿上雕着复杂的花纹,却能看到几处深褐色的印记,像是溅上去的污渍;墙上挂着几幅油画,画的都是雾里的海面,画框已经生锈,玻璃上蒙着一层灰,却能看清画里的海浪里,似乎藏着几张模糊的人脸。
桌旁已经坐了五个人。穿深灰色西装的男人坐在靠窗的位置,手指不停摩挲着腕表,指尖沾着黑色的油墨,像是刚写过什么,西装袖口还别着一支钢笔,笔帽上的logo已经磨掉了大半;戴酒红色围巾的女人坐在桌尾,怀里抱着一个半旧的布娃娃,娃娃穿着白色的连衣裙,裙摆沾着几点污渍,眼睛是两颗黑色的纽扣,纽扣上还缠着细细的线;情侣坐在中间,男孩穿着浅蓝色的牛仔外套,手总在口袋里摸来摸去,林薇瞥见他口袋里露出的红色盒子——是首饰店常用的戒指盒,女孩则盯着窗外的雾发呆,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裙摆,裙摆上绣的小雏菊已经褪成了白色;最后是个穿蓝白校服的小姑娘,扎着马尾,手里捏着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边缘已经卷了毛边,上面的女人穿着和红围巾女人一样的围巾,怀里抱着的,正是那个布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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