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迁队挖到第三面墙时,日头正沉在老城区的屋檐角,把城隍庙的飞檐染成一片暗金。铁镐撞在砖头上的声音突然变了调,像琴弦绷断的瞬间,打破了午后的沉闷。
老李正蹲在墙根抽烟,听见这声不对劲的响动,猛得站起身。他干拆迁这行快三十年,南南北北拆过的老房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青砖、红砖、土坯墙,什么样的墙体撞击声没听过?可这声“噗通”,沉闷得古怪,像是敲在灌满了湿棉的木桶上,带着股说不出的黏腻感,完全不似砖石该有的清脆。
“停下!”老李喊了一嗓子,声音带着常年在工地上练就的穿透力。挥镐的是队里最年轻的小周,刚从建筑学校毕业没多久,脸上还带着股未脱的青涩。听见老李的呵斥,他手一哆嗦,铁镐“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溅起几粒尘土。
“李叔,怎、怎么了?”小周的声音有点发紧,刚才那一镐下去,他明显感觉到镐头像是陷进了什么柔软的东西里,而非坚硬的砖块。
老李啐了口唾沫,把烟蒂踩灭在脚下。他走到墙边,借着斜斜的日光打量这面墙。这是城隍庙后院的围墙,算起来该有近百年的历史了。老城区要改造,这片地界早就被划入了拆迁范围,前两面相邻的墙都是一推就倒,唯独这面红漆墙,邪门得很。
拆迁办的人来过两次,让推土机试着推过,那大家伙咆哮着撞上去,震得地面都发颤,可这面墙只是晃了晃,墙皮都没掉一块。后来又派了工人用冲击钻打,钻头钻进去没两寸就被卡住,拔出来时,钻头上沾着暗红的漆,还有些黏糊糊的东西,闻着隐隐发腥。
“邪门事儿年年有,今年特别多。”队里的老王凑过来,手里拿着个军用水壶,喝了一口水,“这墙我爷爷那辈就有了,说是民国时建的,原来这城隍庙后院是间刑房,专门关押那些不听话的匠人。后来改造成民宅,外墙刷了三层红漆,多少年风吹日晒,那红漆就是不掉,反倒越来越暗,跟凝固的血似的。”
老李皱了皱眉,伸出手摸了摸墙面。红漆的触感粗糙,带着老物件特有的冰冷,指尖划过之处,能感觉到砖块拼接的纹路,却又比普通砖墙更厚实。他掂量了掂量小周掉在地上的铁镐,入手沉坠,是实打实的好铁。“我来试试。”
老李抡起铁镐,手臂上的青筋突突直跳,三十年的力气都凝聚在这一镐上。“呼”的一声,铁镐带着风声砸向墙面。“噗通”——又是一声沉闷的响动,比刚才小周那一下更清晰。紧接着,“咔嚓”一声脆响,墙面的砖块应声碎裂,掉下来几块暗红色的碎砖。
就在碎砖落地的瞬间,一缕乌黑的头发从砖缝里露了出来。
那头发又黑又粗,带着种不自然的油亮,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黏在破碎的砖头上。老李的瞳孔猛地一缩,心里咯噔一下。他拆过不少老房子,墙里藏过金银首饰、旧书信、甚至死猫死狗,可藏着头发的,还是头一回见。
“李叔,那、那是什么?”小周吓得往后缩了缩,下意识地掏出手机打开电筒,光柱直直地照向那道砖缝。
这一照,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碎砖缝里哪里只是一缕头发,那头发的根部,竟嵌着半张人脸。皮肤被泡得发白肿胀,像发面的馒头,紧紧地黏在砖块和某种灰褐色的黏合剂上。五官扭曲成诡异的弧度,鼻子塌陷,嘴唇外翻,露出几颗发黑的牙齿。最让人头皮发麻的是那双眼睛,眼窝深陷,空洞洞的,没有一丝神采,却又像是正对着他们,无声地注视着这群闯入者,活脱脱像嵌在墙里的活物。
“妈的,邪门了!”老王吓得后退了两步,手里的军用水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水洒了一地,浸湿了地面的尘土,散发出一股土腥味,却盖不住从墙缝里隐隐透出的腥甜气味。
队里另外两个工人也围了过来,看到这一幕,脸色都变得煞白。其中一个叫赵四的,平日里最爱说些神神叨叨的话,此刻嘴唇哆嗦着,喃喃道:“是冤魂……这是冤魂找上门了……”
“闭嘴!”老李喝止了他,可自己的声音也有些发紧。他这辈子不信鬼神,可眼前这场景,实在太过诡异。他定了定神,弯腰捡起一块碎砖,小心翼翼地扒开墙上的碎砖堆。随着砖块一块块被挪开,那道裂缝越来越大,腥甜的腐臭味也越来越浓,像是混合了血、腐烂的肉和某种不知名的草药,呛得人直捂鼻子,几个人忍不住开始咳嗽。
老李强忍着恶心,继续扒拉着碎砖。他发现,这面墙根本不是实心砖结构,而是用碎石、黄土和某种黏糊糊的东西夯起来的。那黏合剂呈灰褐色,质地黏稠,像是融化的沥青,又带着些弹性,把碎石和黄土牢牢地黏合在一起。而那些“黏合剂”里,竟然裹着一具具残缺不全的尸体。
有一只老人皱缩的手掌,皮肤干瘪得像枯树皮,指甲又厚又长,呈暗黄色,紧紧地攥着一块碎石。旁边是一截孩子细小的骨骼,大概只有三四岁的样子,小腿骨细得像筷子,上面还残留着一些灰褐色的软组织。不远处,是一条成年男人的半截胳膊,肌肉已经腐烂殆尽,只剩下暗红色的筋膜黏在骨头上,指甲缝里还嵌着暗红的红漆,像是临死前曾拼命抓挠过墙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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