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海尽头,一片死寂的荒芜行星上,碎石在暗风中无声滚动。
镜流静坐在崖边,白色的长发如月华倾泻,垂落时扫过衣袍上暗绣的霜纹。
头顶的星子稀疏得像碎钻,唯有一颗近地行星悬在天幕,圆融如满月,清辉漫过她周身,却照不进那双蒙着黑布的眼。
红眸被遮蔽的刹那,七情六欲仿佛也被一并锁入深渊。她曾以为这便是“斩灭”——斩断俗念,灭尽牵绊,方能臻至巡猎的极致。
可当那个身影在身侧悄然浮现时,指尖下意识抬起的弧度,却泄露了心底从未熄灭的余烬。
是墨良。
他就站在几步外,衣袂如旧年般轻扬,眉眼间带着她记忆里的温和。
镜流的手穿过虚空,想去触碰那熟悉的轮廓,指尖却只捞到一片冰冷的星尘。虚影在她触碰的瞬间泛起涟漪,像被搅乱的水光,渐渐模糊。
“……”她收回手,指尖微微颤抖。
自诩斩尽情感,可这颗心在看见他的刹那,仍会像被剑鞘勒紧般抽痛。
她怎会不知道?那被死死封在心底的,哪里是什么可以轻易割舍的念想——是焚尽五脏六腑的爱,是蚀骨噬心的情,是她宁愿剜去半颗心,也不愿释放的汹涌。
一旦松开闸门,那些被压制的执念与痛苦便会如洪水决堤,将她彻底拖入魔阴身的深渊。
如今的她,本就走在悬崖边缘,半只脚已踏入混沌。体内那枚滋生魔阴身的种子,正被一股诡异的绿色力量死死禁锢——那是丰饶的力量,是她毕生巡猎的目标。
何其可笑。
以丰饶之力,保巡猎之躯。
她曾挥剑斩尽一切与丰饶沾边的存在,到头来,却要靠这“污秽”延续性命。
黑布下的红眸微微眯起,仿佛能穿透布料,望见天幕上那轮孤月。
耳侧传来虚影碎裂的轻响,又是墨良的轮廓在身侧凝聚,仿佛带着无声的呼唤。
镜流抬手,昙华剑应声出鞘,银蓝的剑光划破死寂,精准地斩向那道虚影。
“虚妄。”她轻声道,声音冷得像星冰。
剑光过处,虚影应声而散,化作点点荧光,被暗风卷走。她收剑回鞘,动作利落得不带一丝犹豫,可紧握剑柄的指节,却泛出了青白。
她知道他不在了。
所有的相见,不过是心魔织就的幻梦。可哪怕明知是假,每次挥剑斩断时,心底某个角落,仍会传来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钝痛。
星风吹过崖边,卷起她的发梢,与衣袍摩擦出细碎的声响。镜流重新闭上眼黑布下的红眸,任由那轮孤月的清辉落在身上,像一层冰冷的铠甲。
至少此刻,她还能握紧手中的剑。
至少此刻,她还能守住这道摇摇欲坠的防线不让它破碎。
罗浮主战舰的房间里,星灯透过舷窗洒下淡银的光,落在恒天沉睡的脸上。
连续三天泡在医疗军帐里,他几乎是以透支命途之力的方式救治伤员,此刻连呼吸都带着浓重的疲惫,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微微蹙着,像是还在牵挂那些未愈的伤口。
“咚咚。”
镜墨姚的敲门声轻得像羽毛,连敲了三下,房内只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她眼珠一转,轻轻旋开房门——门果然没锁,大概是累得连这点力气都省了。
蹑手蹑脚地溜进去时,她第一眼就看见床上蜷着的身影。
恒天侧躺着,青色的衣襟散开半角,露出线条清瘦的锁骨,平日里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脸,此刻被疲惫洗得有些苍白,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倒显出几分难得的脆弱。
镜墨姚忍不住弯了弯嘴角,随即又想起两天前他板着脸训自己的模样——明明是担心,却偏要皱着眉敲她的头,那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现在想起来倒有几分好笑。
“让你那天凶我。”她小声嘀咕,眼底闪过一丝狡黠,悄悄从袖袋里摸出一支炭笔。那是她闲来无事画画用的,笔锋细腻,最适合……干点坏事。
她搬了张矮凳凑到床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举起笔。
炭笔的黑色在他光洁的额头上轻轻划过,先勾勒出两只三角形的猫耳,笔尖触到皮肤时,恒天似乎被痒意扰了扰,眉头动了动。
镜墨姚吓得手一缩,等他重新沉入睡意,才吐了吐舌头,继续往下画。
鼻梁上添了几道胡须,脸颊两侧画了毛茸茸的腮帮子,最后还在下巴处勾了个小小的倒三角,活脱脱一副憨态可掬的猫脸。
她放下笔,托着下巴端详片刻,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哦,是尾巴!但转念一想,画在脸上已经够他醒来看了,便满意地收了笔。
目光落在恒天微抿的唇上,她忽然想起他为自己处理伤口时的样子。
指尖带着命途之力的微凉,动作轻得像怕碰碎珍宝,连责备的话都带着藏不住的关切……脸颊莫名有些发烫,她慌忙摇了摇脑袋,从怀里摸出玉兆。
“咔嚓。”
柔光闪过,将少年睡梦中的“猫脸”清晰地定格下来。镜墨姚看着玉兆里的画面,忍不住“嘿嘿”笑出了声,又怕吵醒他,连忙捂住嘴,肩膀却还在因憋笑而轻轻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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