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踏南岸坚实的土地,建康城的气息扑面而来。与北地的肃杀荒凉截然不同,这里人烟稠密,车水马龙,沿街店铺林立,叫卖声不绝于耳。士人宽袍博带,步履从容;女子裙裾飘飘,环佩叮咚。秦淮河上画舫如织,丝竹管弦之声隐隐传来,混合着酒香与脂粉气,构成一幅看似太平盛世的画卷。
然而,林辞敏锐的感知却捕捉到了这繁华表象下的暗流。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慵懒、浮华又带着一丝焦虑的气息。士族子弟高谈玄理,语带机锋,却少了几分家国天下的担当;市井百姓忙于生计,眼神中带着对北地烽火的遥远恐惧与事不关己的麻木。更深处,他感觉到无数细碎的**、算计、倾轧的意念,如同无形的蛛网,笼罩着这座都城。
而怀中那方黑色玉玺,自踏入建康地界,便一直处于一种奇异的半沉寂状态。它不再像在北地那样饥渴地主动汲取负面能量,反而像是被一层无形的水膜包裹,力量流转滞涩,传递出一种被监视和压制的不适感。玉玺内部,那幅已扩展至江淮的黑暗疆域图,在建康区域变得模糊不清,仿佛被某种力量干扰了感知。
“此地……有强大的守护力量残留,或者说,有某种‘规则’在排斥过于外露的异种能量。”林辞心中明悟。这或许就是江东晋室能偏安一隅的某种底蕴,虽不能北伐收复失地,但自保之余,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净化或压制过于邪异的力量。
他收敛周身气息,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一个普通的、风尘仆仆的北地流人,随着人流走入这座巨大的城市。
城市布局规整,宫城巍峨,衙署林立,朱雀航横跨秦淮,乌衣巷深幽静谧。他按照荀飞之前的提示,在城东寻了一处不起眼的小客栈住下,并未急于接触任何势力。
接下来的几日,他如同一个幽灵,漫步于建康的大街小巷,感受着这座都城的气息。他去过秦淮河畔,听过软语吴歌,也见过士族子弟一掷千金的奢靡;他去过集市,见过商贾牟利,也见过底层百姓为几文钱锱铢必较;他甚至远远望见过那座象征着最高权力的台城,感受到其中盘踞的、复杂而沉重的气运,那气运中夹杂着暮气、权斗与一丝不甘的挣扎。
这一日,他行至城西一处相对清静的坊市,这里多是一些书铺、古玩店和茶肆。在一家名为“墨香斋”的书铺前,他停下了脚步。铺子里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声。
“……此乃王右军真迹!岂容你等污蔑!”
“哼,真假与否,岂是你一家之言?依我看,分明是后世摹本,欺世盗名!”
“你!蛮横无理!”
林辞走进书铺,只见几名儒生打扮的人正围着一幅展开的字帖争论不休,面红耳赤。旁边站着一位身着青衫、面容儒雅却带着几分焦急的中年掌柜,正是墨香斋的东家。而争执的一方,领头的是一个面色倨傲的年轻士子,衣着华贵,身后跟着几名健仆,气焰嚣张。
“谢掌柜,今日你这字帖,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按摹本的价格,十金,已是给你面子了!”那华服士子冷笑道,言语间充满威胁。
青衫掌柜,姓谢,气得浑身发抖:“郗公子!你……你这是强买强卖!此帖乃我镇店之宝,若非急需银钱为老母治病,断不会出让,岂能容你如此折辱!”
“折辱?”那郗公子嗤笑一声,“一个商贾,也配谈折辱?能得我郗超看重,是你这铺子的荣幸!”
郗超?林辞目光微动,此名他略有印象,似是东晋高门郗家子弟,与日后权倾朝野的桓温关系密切。
眼看那郗超身后的健仆就要动手强抢,林辞缓步上前,声音平淡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光天化日,天子脚下,强夺他人之物,这便是郗家的门风吗?”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看向林辞。见他衣着普通,面容陌生,郗超脸上戾气一闪:“哪里来的北地伧子,也敢管本公子的闲事?滚开!”
林辞并未动怒,只是目光扫过那幅引起争执的字帖。那是一幅行书,笔走龙蛇,飘逸洒脱,确有一股清雅高致的气韵流动其上,虽非王羲之真迹那般蕴含大道真意,但也绝非普通摹本,应是极为出色的临摹之作,颇具神韵。
他不再理会郗超,转向那谢掌柜,问道:“此帖,掌柜欲售多少?”
谢掌柜见有人出面,虽不知林辞底细,但也如抓住救命稻草,忙道:“此帖……至少需百金。”
“百金?你怎么不去抢!”郗超怒道。
林辞却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依旧是胡骑的“贡献”),放在柜上:“我买了。”
他这举动,不仅让郗超等人目瞪口呆,连谢掌柜也愣住了。百金绝非小数目,这看似普通的少年竟能随手拿出?
“你!”郗超反应过来,感觉受到了极大的羞辱,脸色铁青,“好!好得很!给我连人带帖,一起拿下!”
几名健仆恶狠狠地扑向林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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