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宫。
这座昔日象征着汉家太后无上尊荣的宫殿,如今却如同一座华丽而冰冷的囚笼。朱漆凋敝,金钉蒙尘,宫苑内草木疯长,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荒凉和死寂。仅有的几个老宫人如同惊弓之鸟,走路都踮着脚尖,唯恐惊扰了这令人窒息的宁静。
偏殿内,光线昏暗。董太后斜倚在铺着陈旧锦缎的软榻上,她已年过六旬,曾经威仪的面容如今布满了深刻的皱纹,眼神浑浊,带着挥之不去的惊悸和疲惫。自从被董卓以“颐养”之名软禁于此,她便成了这深宫里一件无人问津的旧物。
静姝跪坐在榻前不远处的蒲团上,低眉顺目,姿态恭谨。她换上了一套半旧但干净的宫装,是老嬷嬷翻箱倒柜找出来的。脸上刻意涂抹了些灰土,掩去了过于出众的容貌,但那份刻在骨子里的沉静气度,却无法完全掩盖。
“孩子……” 董太后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丝迟暮的悲凉,“你……你真是辩儿的姐姐,静姝?” 她的目光在静姝身上逡巡,带着审视和难以置信。数月前那场宫变,她自身难保,对宫闱内眷的死活早已无从知晓。
“回禀太后,千真万确。” 静姝的声音清晰而平静,她微微抬起头,目光坦然迎上董太后的审视,“孙儿侥幸,得忠仆庇护,藏身暴室,苟活至今。然董贼爪牙肆虐,暴室已非善地。万般无奈,只得斗胆前来投奔太后祖母,求一隅之地暂避锋芒。” 她的话语不卑不亢,既点明身份,又暗示了处境之危,更巧妙地以亲情叩门。
董太后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她看着静姝那与儿子灵帝依稀相似的眉眼,看着那双沉静眼眸深处掩藏的坚韧和不易察觉的哀伤,心肠终究还是软了几分。在这冰冷的囚笼里,能见到一个血脉相连的后辈,哪怕只是名义上的,也是一种慰藉。更何况,静姝的到来,或许……也是一线微弱的转机?
“唉……苦命的孩子……” 董太后长长叹息一声,伸出一只枯瘦的手,轻轻拍了拍静姝的手背,触手冰凉,“来了,就……安心住下吧。这永乐宫虽冷清,到底……比那腌臜地方强些。董卓……暂时还不会动我这把老骨头。” 她的话语里充满了无奈和认命。
“谢太后祖母恩典!” 静姝深深叩首,心中却无半分松懈。她知道,这暂时的庇护如同建立在流沙之上,随时可能崩塌。董卓的耐心,不会太久。
老嬷嬷和阿沅被安排在偏殿角落的一间耳房。老嬷嬷的身体已是强弩之末,得到相对安稳的环境和勉强能入口的食物后,精神稍振,但咳嗽却愈发剧烈。阿沅则成了静姝在永乐宫唯一能信任的耳目,她小心翼翼地打探着宫内外的消息,将听到的只言片语拼凑起来,传递回静姝耳中。
日子在提心吊胆中流逝。宫外的消息如同带着血腥气的风,不断透过厚重的宫墙缝隙吹进来:迁都令下,西凉兵在城中烧杀抢掠,掘皇陵,搜刮财宝,驱赶百姓……整个洛阳正被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静姝的心如同被置于炭火之上,焦灼万分。墨涵,你在哪里?是否安全?是否……也在为这滔天浩劫奔走?
这一日午后,静姝正服侍董太后用药。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极其粗暴的喧哗和沉重的脚步声!殿门被“砰”地一声猛地踹开!
董卓那庞大如同山岳的身影,裹挟着一股浓烈的酒气和血腥味,闯了进来!他身后跟着数名如狼似虎、甲胄森然的西凉亲卫。李儒如同鬼影般跟在董卓侧后,狭长的眼睛闪烁着毒蛇般阴冷的光,瞬间就锁定了榻边的静姝!
殿内的空气瞬间冻结!董太后吓得浑身一哆嗦,药碗“啪”地摔在地上,药汁四溅。老宫人们更是抖如筛糠,跪伏在地,头都不敢抬。
董卓醉眼朦胧,目光肆无忌惮地在殿内扫视,最终落在静姝身上。他粗野地推开挡在身前的内侍,摇摇晃晃地走近几步,浓重的酒气几乎喷到静姝脸上。
“嗯?这丫头……看着眼生?” 董卓打了个酒嗝,眯起眼睛,带着审视和一丝淫邪的玩味,“模样倒还周正……抬起头来,让太师好好瞧瞧!”
静姝的心瞬间沉到谷底!她强忍着作呕的冲动和刺骨的寒意,依言缓缓抬起头,目光却低垂着,避开董卓那令人作呕的视线,落在董卓腰间那柄沾着暗红血渍的九环大刀上。她紧握在袖中的双手,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疼痛维持着最后的冷静。
“太师!” 董太后挣扎着坐起身,声音带着惊恐和哀求,“此乃宫中粗使婢女,笨手笨脚,不懂规矩,冲撞了太师,老身这就……”
“闭嘴!” 董卓不耐烦地一挥手,粗暴地打断了董太后的话,目光依旧死死盯着静姝,“婢女?咱家看不像!” 他猛地伸手,竟直接去捏静姝的下巴,想要强行抬起她的脸!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报——!!!” 殿外突然传来一声凄厉急促的嘶喊!一个浑身浴血、头盔歪斜的西凉军校尉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扑倒在地,声音充满了惊惶和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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