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烈的铁锈味混着腐叶与血腥的恶臭,蛮横地灌入鼻腔,瞬间将墨涵混沌的意识刺醒。他猛地睁开眼——视野低垂,映入眼帘的是一段覆盖着漆黑鬃毛、筋肉虬结的脖颈,粗糙的铁制辔头深深勒进皮肉,磨出血痕的蹄子正深深陷在湿润冰冷的沙土里。不远处,几点残火在风中摇曳,映照着一小队溃兵的剪影。他们围在篝火旁,贪婪地分食着最后半袋黍米,黍粒滚落沾满泥污的手掌,被急切地塞进口中。突然,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嘶吼撕裂了短暂的宁静:
“汉军!是汉军!”
几个身着深褐色鱼鳞甲的楚军士卒,如同惊弓之鸟,踉跄着撞向身后半塌的土墙。青铜环首刀在他们无力的手中颤抖,刀环在掌心磕出青白僵硬的印痕。他们腰间的革带早已松垮,穗子上象征荣耀的朱红染漆褪成了斑驳肮脏的土黄色,唯有护心镜中央那枚锈迹斑斑、几乎被血污覆盖的“楚”字徽记,还在绝望地昭示着他们最后的归属。甲胄下露出的麻布襦衣褴褛不堪,沾满草屑泥渍,裤腿高高挽起,露出的小腿上胡乱缠着渗血的布条,新旧伤痕层层叠叠,如同这片饱受蹂躏的土地。
“快!撤…撤到后营!” 为首的伍长嘶声力竭,攥刀的手背青筋暴起如虬龙,但手臂却似灌满了铅,沉重的刀刃只能拖在青石板上,刮出令人牙酸的刺耳噪音。他布满血丝的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剧烈震颤,死死盯着远处地平线上如毒蛇般蔓延开来的汉军黑旗。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干裂的嘴唇因过度紧张而崩裂开一道深长的血口:“粮草…粮草车…再有三刻就能…” 话音未落,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猛地将他打断,指缝间喷溅出的猩红血沫“啪嗒”溅落在冰凉的护心镜上,惊得旁边一个年轻士卒手中的铜钲“当啷”一声砸落在地。
另一个士卒死死抱住一根歪斜的旗杆,旗杆顶端,那面残破不堪的“楚”字大旗在风中徒劳地扑棱着,如同垂死的蝶翼。他牙齿“咯咯”作响,抖得连甲胄上的铜泡钉都跟着碰撞出一片细碎而绝望的哀鸣:“伍、伍长…弓…弓弦…昨日的雨…全泡烂了…拉不开啊…” 他绝望的控诉尚未落定,远处便传来一阵密集而冷酷的“咔嗒”声——那是汉军强弩上弦的死亡宣告!几人瞬间如遭雷击,惊恐地抱头蜷缩成一团,青铜刀鞘在慌乱中磕碰石阶,迸出几点转瞬即逝的火星,却再也榨不出一丝挥刀迎敌的勇气。
‘什么鬼?!’ 墨涵脑中一片轰鸣,下意识想站起身询问情况,刚想挪动手臂——映入意识的却是两只覆盖着坚硬蹄铁、筋肉绷紧的前蹄高高扬起!他想开口喝问,喉咙里冲出的却是一串高亢而陌生的马嘶!
‘操!老子真成了马?!一匹马!’ 巨大的荒谬感和屈辱感如冰水浇头,瞬间冻结了墨涵的思维。他只能在心底疯狂咆哮:‘必须想办法!赶紧投胎!这鬼地方一刻也不能待!’ 然而,战马的身体却完全不受他控制。四蹄如同被无形的力量锁住,强健的肌腱在油亮的黑色皮毛下突突跳动,如同擂响的战鼓。胸腔里那颗不属于他的心脏,正以恐怖的力量撞击着肋骨,每一次搏动都带来窒息的闷痛。左眼的视野骤然拉伸、扭曲,最终定格成一片狭长、冰冷的琥珀色——那是属于乌骓的马瞳!整个世界瞬间被蒙上一层冷冽的灰蓝滤镜。与此同时,耳膜深处轰然炸响!那不是声音,而是大地的脉动,是万千铁蹄践踏枯草、碾压骸骨汇聚成的死亡震颤——汉军的洪流,近了!
“骓儿!过来!”
一声断喝,如青铜战戟破空般撕裂沉闷的空气!墨涵惊得浑身鬃毛根根倒竖,本能地抬眼望去。只见一道凌厉的月光恰在此时劈开厚重的战云,精准地将一个身影镌刻在他骤然收缩的瞳孔深处:来人足蹬狰狞兽首吞口战靴,沉重的玄色鱼鳞甲片在月下泛着幽冷的金属寒光,腰间悬挂的鎏金虎头鞶囊随着他矫健的步伐晃动,折射出碎金般锐利的光芒。那人猛地转身,束发的玄色丝绦扫过肩甲上凝结的暗红血痂,露出半张棱角分明、如同刀劈斧削的侧脸——一道三寸长、狰狞如蜈蚣的疤痕,自右眼角斜斜贯入鬓角,仿佛是战神亲手用戟尖刻下的不朽印记。眉骨高耸如嶙峋的山岩,而那双眼眸,却似从九幽寒潭中淬炼出的黑铁,此刻在跳跃的火光映照下,淬出足以冻结灵魂的凛冽杀意!
当那只布满厚茧的大手猛地拽住缰绳时,墨涵的马头不受控制地撞上了对方的掌心。那掌心的老茧坚硬如铁石,带着粗粝的触感——那是常年握持千斤战戟才能磨砺出的形状!墨涵脑中电光石火般闪过史书上的记载:“羽之神勇,千古无二”…这握戟的痕迹,竟与传说分毫不差!铁甲臂鞲下露出的一截小臂肌肉虬结如古藤,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而腕间,赫然缠绕着一圈褪色的红绳,绳头还系着半片早已干枯、蜷缩的桃花瓣——正是当年乌江畔,那个男人亲手喂给乌骓的那一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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