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阳光透过窗棂,在师部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窗外,靠山屯的操场上,传来战士们操练的口号声,整齐划一,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锐气。然而,坐在师部会议桌旁的我们三人——傅水恒师长、傅必元政委,以及我,陈世根——心中都清楚,这股锐气之下,潜藏着一些必须被正视、必须被清除的暗流。
桌上摊开着各团报上来的思想动态分析和近期违纪情况报告。经过“三下江南”的连续作战和“精神食粮”的初步滋养,部队战斗力显着提升,思想面貌也焕然一新。但一些问题也愈发凸显:个别解放战士(尤其是原国民党军或伪军人员)旧军队习气未除,存在打骂士兵、贪占小便宜的现象;部分基层单位内部,地域观念、老乡观念仍然存在,影响了团结;还有些战士,对于为何当兵、为谁打仗的根本问题,认识依然模糊,存在“当兵吃粮”的雇佣思想,战斗积极性不稳定。
傅必元政委放下手中的一份报告,眉头紧锁:“同志们,我们的部队在壮大,但肌体里还有些‘病菌’没有清除。光有战术和技术,没有彻底的思想改造,没有高度的阶级觉悟,我们这支队伍就经不起更残酷斗争的考验,就称不上一支真正的人民军队。”
傅水恒师长指尖敲击着桌面,目光深邃:“政委说得对。‘精神食粮’给我们提供了认识世界的武器,但还需要一个‘熔炉’,把这些认识转化为每个战士内心燃烧的火焰,烧掉一切旧社会的污秽,锻造出纯粹的革命意志。这个‘熔炉’,就是‘诉苦三查’!”
“诉苦三查?”我重复着这个听起来就带着沉甸甸分量的词。
“对!”傅政委接过话头,语气坚定,“这是我们从红军时期就行之有效的法宝。‘诉苦’,就是诉旧社会和反动派给予劳动人民之苦;‘三查’,就是查阶级、查工作、查斗志!我们要在全师范围内,开展一场深入灵魂的新式整军运动!要让每一个干部战士,都在这场运动中,搞清楚自己是谁,来自哪里,要到哪里去!”
师长的眼神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灼热的光芒:“这将是一场不流血的攻坚战,其意义,不亚于我们攻下一座城池!我们要激发出埋藏在战士们心底最深处的阶级仇恨,也要挖出潜藏在队伍肌理中的思想毒瘤!只有这样,我们的独立师,才能真正脱胎换骨,成为一支战无不胜的钢铁雄师!”
二、点燃引信:诉苦大会的惊雷
决议一经形成,整个独立师的政治机器高速运转起来。傅必元政委亲自挂帅,政治部所有干事下沉到连队进行指导。我负责协调军事训练与整军运动的时间安排,并强调运动期间的后勤保障和内部安全警戒,防止敌对分子趁机破坏。
运动的第一步,是“诉苦”。
起初,并不顺利。长期的压迫和旧的习惯,让很多战士,尤其是那些出身贫苦、在旧军队待过的战士,习惯于将苦楚埋在心底,不敢说,不愿说,甚至觉得“命该如此”。
傅政委敏锐地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没有急于求成,而是先在各连队挑选了一批苦大仇深、觉悟较高的骨干分子,由他亲自谈话,启发诱导,让他们首先打破沉默。
一团三连的老兵赵大柱,就是这样一个典型。他父母早亡,给地主扛活,受尽剥削,后来被国民党抓壮丁,在旧军队里挨打受骂是家常便饭。在傅政委的耐心启发下,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只知道埋头打仗的汉子,终于在一个连队的骨干会上,第一次敞开了心扉。
“……那年冬天,我娘病得快不行了,东家一粒米都不肯借,还逼着我爹去给他家修冰窖……我爹累死在冰窖里,尸首都没抬出来……我去找东家理论,被他的狗腿子打得半死,扔在雪地里……”赵大柱的声音起初低沉,带着哽咽,但随着诉说的深入,那压抑了太久的悲愤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他讲到在旧军队里,当官的克扣军饷,动不动就拳打脚踢,把他当牲口一样使唤;讲到亲眼看到排长欺负老百姓的闺女,他却无能为力……
他说不下去了,这个在战场上子弹擦过眉头都不眨一下的铁汉,此刻蹲在地上,双手抱头,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发出压抑不住的、野兽般的呜咽。
会场上一片死寂,只有赵大柱痛苦的呜咽声和火盆里木炭偶尔爆裂的噼啪声。许多骨干的眼圈都红了,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掐进了肉里。
傅政委走上前,轻轻拍了拍赵大柱的肩膀,然后转向所有人,声音沉痛而有力:“同志们!大家都听到了!大柱同志的苦,是谁给他的?是万恶的旧社会!是吃人的地主老财!是反动的国民党军队!他的苦,仅仅是他一个人的吗?不!是我们千千万万穷苦人的共同苦难!”
赵大柱的诉苦,像一根点燃的引信,瞬间引爆了积压在战士们心中多年的痛苦和仇恨。骨干们回到各自班排,他们的血泪控诉,打破了坚冰。很快,诉苦的浪潮席卷了整个独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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