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嘴涧密营深处,一间相对僻静、被安排给苏婉晴三人暂住的小洞穴里,一盏用缴获的日军罐头盒改造成的简易油灯,正吐着昏黄而稳定的光焰。苏婉晴背靠着冰冷的石壁,膝上垫着一块表面磨得相对平整的木板,上面摊着几张粗糙的、由支队后勤部门提供的土纸。她手中那支派克金笔(这是她贴身藏匿、逃难中唯一保住的贵重物品),在灯下闪烁着微弱而坚定的光芒。
她没有丝毫睡意。白日的惊魂甫定,被一种更强烈的、近乎使命感的冲动所取代。连日来的所见所闻,如同沸腾的岩浆,在她胸中奔涌,亟待喷发。那些被战火蹂躏的村庄,百姓麻木而坚韧的眼神,掩护他们牺牲的交通员最后的嘱托,还有……这支隐藏在绝境之中、衣衫褴褛却目光如炬的队伍,以及那位年轻、沉稳、眉宇间锁着深重忧患却又透着不凡见识的指挥官——杨帆。
她深吸了一口带着洞穴潮气的空气,笔尖落在了纸上。
标题,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写下:《白山黑水间的不屈脊梁——直击东北抗日联军杨帆支队》。
她没有用任何华丽的辞藻,而是以一种冷静、客观却又饱含力量的笔触,开始叙述:
“……当我们穿越日伪层层封锁线,踏入这片被外界视为‘沦陷区’的土地时,所见并非绝望的死寂,而是无声燃烧的抵抗火焰。在莽莽林海深处,我们见证了一支中**队如何在绝对劣势下,进行着堪称史诗般的生存与战斗。”
她详细描述了支队的现状:缺衣少食,弹药匮乏,伤员缺医少药,却依旧保持着严明的纪律和高昂的士气。她写到了那利用天然洞穴构建的、堪称奇迹的地下密营系统,写到了战士们一边拿着武器,一边帮助百姓春耕的“一手拿枪,一手扶犁”,写到了政治干部在油灯下组织学习,文化教员在林间空地上教战士识字的动人场景。
她重点描绘了几个人物:
· 杨帆,这位“身上带着某种与年龄不符的沧桑与深邃,言谈间常流露出对国际局势和战争本质惊人洞察力”的指挥官,他的冷静决策,他对百姓疾苦的感同身受,他提出的“存人失地,人地皆存”的深刻理念。
· 铁柱,那个勇猛如虎、为了掩护战友夺取粮食不惜血战断后的悍将,代表着这支队伍不屈的武力。
· 青山,那位沉静而坚定的政治特派员,在最绝望的时刻,用思想的力量重新点燃战士们的信念之火。
· 王老蔫,他那张带着刀疤的脸和如同幽灵般无处不在的情报网,构成了对日伪统治的无声威胁。
· 还有那些无名的战士,那些冒着灭门风险支持队伍的“堡垒户”,那些踊跃加入民兵的热血青年……
她更以悲怆的笔调,记录了“冰河血战”中李铁山等人舍身炸冰排、血染河水的壮烈;记录了磐石湾失守后,百姓宁愿烧掉自家房屋也不资敌的决绝;也记录了黑山峪伏击的机智,以及“暗箭”小组惩处汉奸的精准。
“……他们面对的,不仅仅是军事上的绝对劣势,还有严酷的自然环境、严密的经济封锁和日益猖獗的内部渗透。但他们用智慧、勇气和与人民群众的血肉联系,一次次挫败了敌人的图谋。在这里,‘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不再是一句口号,而是每一天都在用鲜血和生命践行的誓言。”
“……国际社会不应对此视而不见!东北的抗战,是中华民族永不屈服的象征,也是世界反法西斯战争中不可或缺、英勇悲壮的一页!这里的战士们,需要的不只是道义上的声援,他们迫切需要药品、通讯器材、以及了解外界信息的窗口!”
她写下了杨帆关于国际形势的一些精辟论断,写下了支队对未来的期望和坚持到底的决心。
一连几个夜晚,苏婉晴都在那盏摇曳的油灯下奋笔疾书。困倦了,就用冰冷的溪水擦把脸;写到手酸,就停下来,摩挲一下那几卷承载着苦难与抗争影像的胶卷。阿强和小陈的身体稍有恢复,也尽力帮她回忆、补充细节,确保报道的真实性与准确性。
稿件完成后,如何送出,成了最大的难题。这比他们进来时更加危险,日伪的特务活动正日趋严密。
杨帆亲自参与了筹划。他找来王老蔫和老金头(那位北满省委的交通员,正准备再次出发)。“必须万无一失。”杨帆只说了五个字。
老金头将稿件用特制的药水,以极小的字体,密写在一本看似普通的《三字经》的字里行间空白处。那几卷胶卷,则被小心地取出胶片,卷成极细的卷,塞进了一根特制的空心扁担里。同时,他们还准备了几份内容无关紧要、用以迷惑敌人的普通家信和商业单据。
路线选择了最危险、也最出乎意料的一条——先向南,再绕道迂回,利用“红色商道”的部分关系,混杂在正常的货物中运出山区,然后由地下交通站接力,辗转送往关内,最终目的地是香港或东南亚的报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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