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年仙途不如一世烟火 第175章 林间的窥视

持续了一整夜加大半日的秋雨，终于在午后时分，如同哭累了的孩子，抽噎着渐渐止歇。铅灰色的云层裂开几道缝隙，吝啬地投下几缕苍白无力的阳光，映照得被雨水彻底洗涤过的天地间，万物都带着湿漉漉、亮晶晶的反光。空气清新得凛冽，呼吸间满是泥土、腐叶和冷水的气息，却也透着足以穿透厚重衣物的刺骨寒意。

车队重新启程，沉重的车轮碾过泥泞不堪、如同浸泡过的燕麦粥般的官道，留下深深的车辙印和杂乱的马蹄印，每一次拉扯都带着黏稠的阻力。马匹喷着浓浓的白雾，骑士们的铠甲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在偶尔透出的微光下闪烁。

然而，这份雨后天晴、本该让人舒一口气的宁静之下，却潜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逐渐弥漫开来的紧绷感。如同平静湖面下暗涌的潜流，看不见摸不着，却能通过皮肤、通过某种更玄妙的直觉，清晰地感知到。

老约翰骑着那匹稳健的矮脚马，走在队伍侧翼，尽可能靠近那片被雨水浸透、显得格外幽深静谧的林地。他那张饱经风霜、布满沟壑的脸上，平日里总是带着温和或狡黠的笑意，此刻却绷得紧紧的。那双几乎总是眯成一条缝的眼睛，此刻却锐利得像经验老到的猎鹰，不动声色地、一遍又一遍地扫视着路旁幽暗潮湿的森林深处。雨水洗刷了太多人类或野兽的痕迹，但也让某些原本隐匿的东西，在不经意间暴露了行藏——比如，右前方一处茂密的蕨类植物丛，其晃动的节奏与风向存在着极其细微的不协调；又比如，左后方林间更深处，偶尔惊起的三两只飞鸟，并非被车队本身的声音惊扰，振翅的方向明显指向侧翼，仿佛在躲避林中平行移动的什么东西。

他没有立刻声张，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未曾改变。只是不动声色地轻轻一夹马腹，调整了自己在队伍中的位置，更靠近居中策应的雷蒙德骑士长。随后，他用几个在北境老兵之间流传的、极其隐蔽复杂的手势，如同无声的电码，快速向散布在队伍中的几位同样经验丰富的老兵传递了信息。整个护卫队的外松内紧程度，在无声无息中，如同缓缓拉开的弓弦，悄然提升了一个等级。骑士们看似随意的骑行位置微微调整，手更加靠近腰间的剑柄或背后的弓囊，目光扫视的频率明显加快。

车厢内，莉娅也从浅层的冥想中缓缓睁开了眼睛。她并非依靠视觉或听觉，而是识海深处，那枚与她灵魂绑定、缓缓旋转的混沌珠，传来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如同冰冷蛛丝般持续存在的“异样感”。那感觉并非修仙界常见的、带着杀意或恶念的精神探查，更像是一种……黏着的、冰冷的、始终保持固定距离的“注视”。如同黑暗潮湿的洞穴中，蛰伏的冷血爬行动物，用它们特有的热感或振动感知器官，无声地锁定着猎物的一举一动，耐心等待着最佳时机。

她微微蹙起秀眉，没有惊动正靠在一起，裹着暖融融的毯子小憩的埃文和艾拉。艾拉怀里依旧抱着那个藤编小篮，其中的“森罗幼果”散发着稳定而柔和的生命波动，似乎也对外界的变化有所感应，光华内敛，如同进入了一种戒备状态。莉娅只是将目光平静地投向窗外那片仿佛能吞噬光线的幽深林地。阳光透过层叠的、依旧滴着水珠的叶片，在林下投下斑驳陆离、不断晃动的光斑，这反而使得林内的视线更加受阻，更容易隐藏形迹。但那份被窥视的感觉，如同附骨之疽，牢牢钉在感知的边缘，挥之不去。

“亚瑟。”她轻声唤道，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正在查阅行军地图的丈夫耳中。

亚瑟立刻从标注着地形与补给点的羊皮纸上抬起头，看向妻子。他了解莉娅，若非察觉到了切实的不对劲，她不会在孩子们休息时轻易打扰他。他看到了她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如同冰湖裂痕般的凝重。

“我们好像有‘伴’了。”莉娅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融入了车轮碾过泥泞的咕哝声中，“从雨停后不久开始的，一直在侧翼的林子里，保持着精确的距离平行跟随。”

亚瑟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如同出鞘的剑锋。他放下地图，身体微微坐直，原本放松的姿态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蓄势待发、如同山岳般沉稳却隐含磅礴力量的感觉。他没有丝毫怀疑莉娅的判断。无论是基于她自身历经三千年修炼磨砺出的、对危险近乎本能的直觉，还是她那源自异世的、他虽不完全理解却无比尊重信任的神秘能力（他隐约知道妻子有些非凡手段，但具体细节莉娅未曾多言，他也从不追问）。

“人数？意图？”亚瑟言简意赅，问题直指核心。

“人数不明，但应该不多，不会超过十人，行动非常专业、谨慎，像是经验丰富的探子或者跟踪者，极善于利用环境隐匿。意图……暂时感觉不到直接的、立刻发动攻击的杀气，更像是在观察，收集我们的情报，比如队伍构成、行进速度、警戒习惯……或许，是在等待什么。”莉娅依据混沌珠传递的模糊空间扰动信息和自己在修真界被追杀、反追踪的丰富经验判断道。这种如同毒蛇窥视、引而不发的姿态，她太熟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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