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年仙途不如一世烟火 第11章 归途与暗涌的疑云

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一支狼狈不堪的队伍，如同受伤的野兽，沉默地穿行在黑森林的边缘。队伍拉得很长，步履蹒跚，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草药味和挥之不去的疲惫。

亚瑟·温斯顿公爵走在队伍中段，他拒绝了使用担架，仅靠着一股意志力支撑着身体。每走一步，肩胛处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都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过度透支斗气后的空虚感更如同附骨之蛆，啃噬着他的精神。但他的脊梁依旧挺得笔直，如同北境永不弯曲的雪松。他的目光，却时不时地、不受控制地飘向队伍前方那个纤瘦的身影。

莉娅走在最前面，与老约翰并肩。她的脸色依旧苍白，步伐看似平稳，但仔细观察，能发现她的指尖在微微颤抖，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强行催动混沌珠和神魂之力的反噬，远比她预想的要严重，识海如同被风暴席卷过的海面，动荡不休，阵阵钝痛不断袭来。她必须集中大部分心神，才能勉强压制这种不适，同时还要分出一丝神识，警惕着周围森林中可能潜藏的危险。

然而，身体的虚弱，并不能掩盖她此刻在众人心中已然截然不同的地位。

幸存的骑士们，看向她的目光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感激，但更多的是敬畏。他们亲眼目睹了她神乎其技的医术，使用了闻所未闻的可怕武器，最后更是以一种他们无法理解的方式，生生“定住”了狂暴的王兽，为公爵创造了绝杀之机。这绝非凡人所能为。

猎户们，包括老约翰在内，心情则更为复杂。他们感激莉娅带领他们创造了奇迹，活着走出了绝谷，但同样对莉娅展现出的、远超他们认知的力量感到一丝本能的畏惧。这个他们曾经怜悯、后来信赖的姑娘，身上笼罩的迷雾越来越浓。

“莉娅姑娘，你没事吧？”年轻的汤米一瘸一拐地跟在她身边，脸上写满了担忧。他是最直观感受到莉娅最后那声低喝所带来的震撼的人，也是最为莉娅此刻状态担心的人。

“没事，只是有些脱力。”莉娅摇了摇头，声音比平时更轻，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沙哑。她递给汤米一小片提神的草叶，“含在嘴里，能舒服点。”

整个队伍沉浸在一种诡异的沉默中，只有脚步声、担架的吱呀声和伤员偶尔压抑的呻吟在林中回荡。胜利的喜悦早已被惨重的伤亡和身心的极度疲惫所冲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劫后余生的茫然，以及对未来的隐忧。

当东方天际终于泛起一丝鱼肚白，微弱的天光驱散了部分森林的阴霾，隐约能看到村庄轮廓时，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村口，彻夜未眠的村民们早已聚集在那里。玛莎奶奶拄着拐杖被艾米扶着，正翘首以盼。当他们看到这支伤痕累累、抬着同伴遗体归来的队伍时，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压抑的惊呼和哭泣声。

“奶奶！莉娅姐姐！”艾米眼尖，第一个看到了队伍前方的莉娅，挣脱奶奶的怀抱，哭着跑了过来，一把抱住莉娅，“你们回来了！太好了！艾米好害怕！”

女孩温暖的拥抱和毫不掩饰的依赖，像一股暖流，悄然沁入莉娅因力量反噬而有些冰冷的心田。她僵硬的身体微微放松，抬手轻轻摸了摸艾米的头发，低声道：“嗯，回来了。”

玛莎奶奶也快步上前，看着莉娅苍白的脸和染血的衣襟，眼眶瞬间红了，嘴唇哆嗦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用力握住莉娅冰凉的手。

老村长则走向亚瑟公爵，声音带着疲惫和惶恐：“公爵大人！可要我为你安排住所。！”

亚瑟停下脚步，尽管疲惫欲死，依旧维持着基本的礼仪，对老村长微微颔首，声音沙哑：“约翰村长，感谢贵村的援手。此次恩情，温斯顿家族铭记于心。眼下确实急需安置伤员，烦请安排。”

“是是是！我让人将祠堂腾空，在准备些热水和干净的布！”老村长连忙应道，指挥着村民们上前帮忙抬运伤员。

村庄瞬间忙碌起来，悲喜交加的气氛弥漫在晨光中。

莉娅没有参与后续的混乱，她感到一阵阵眩晕袭来，识海的刺痛越来越难以压制。她低声对玛莎奶奶道：“奶奶，我有些累，先回去休息一下。艾米，乖，跟奶奶在一起。”

玛莎奶奶连忙点头：“快去快去！孩子，辛苦你了！好好休息，什么都别管！”

莉娅勉强对艾米笑了笑，又向老约翰和看过来的亚瑟公爵微微点头示意，便独自一人，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向她那间位于村庄边缘的小木屋。

亚瑟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背影，直到那扇简陋的木门关上，才缓缓收回。他湛蓝色的眼眸深处，思绪翻涌。

回到熟悉的木屋，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莉娅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终于不再强行压制。

“噗——”

一口暗红色的淤血从她口中喷出，溅落在身前的地面上。随之而来的，是识海中如同潮水般汹涌的剧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几乎晕厥过去。

混沌珠在识海中缓慢地旋转着，自主散发着能量进行修复。这次强行干涉规则，付出的代价远超她的预估。

“还是……太勉强了……”她苦笑着，擦去嘴角的血迹。以她如今这具身体和微末的修为，动用涉及规则层面的力量，无异于婴儿舞大锤，未伤敌先伤己。

她挣扎着盘膝坐好，摒弃杂念，全力运转《百骸锻元诀》，引导着混沌珠散发出的气息，小心翼翼地滋养、修复着受损的经脉和动荡的识海。外界的一切，暂时都与她无关了。

与此同时，在村庄祠堂临时布置出的“指挥所”里，亚瑟公爵在简单处理了肩部的伤口，并服用了随行牧师调配的恢复药剂后，强打精神，开始了询问。

他首先郑重感谢了老约翰、卡伦等所有参与救援的猎户，并承诺丰厚的酬谢。随后，他的问题，不可避免地聚焦到了莉娅身上。

“约翰先生，”亚瑟的声音依旧沙哑，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关于莉娅小姐……在你们村中，她一直以来都是如此……特别吗？”

老约翰早已料到会有此一问，他斟酌着词语，将莉娅如何被康拉德·苏菲尔夫妇带到黑木村，如何父母双亡，如何之前“生病”变得沉默，病愈后似乎懂事了许多，以及之前用“家传秘方”救治玛莎奶奶等事情，选择性地、尽可能平常地叙述了一遍。

“……丫头是个好孩子，心善，也聪明。就是……就是懂的确实比一般孩子多些，许是她父母不是普通人吧。”老约翰最终总结道，试图将莉娅的特殊性归结于她那对神秘的父母。

亚瑟安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老约翰的叙述，看似合理，却根本无法解释山谷中那一声喝止王兽的不可思议之举。那绝非“懂得多”或“家传秘方”可以概括的。

“康拉德·苏菲尔夫妇……”亚瑟沉吟着，“你们可知他们来自何方？具体是做什么的？”

老约翰摇头：“他们很低调，很少谈论过去。只知道康拉德先生似乎很博学，懂得一些文字和算术，她夫人则非常美丽，不像普通人家的女子。其他的……就不清楚了。”

线索似乎在这里中断了。

亚瑟没有继续追问，他看得出老约翰所知有限，而且言语间对莉娅充满了维护之意。

他挥了挥手，让老约翰先去休息。独自一人坐在椅子上，亚瑟闭上眼睛，脑海中反复回放着山谷中的那一幕——莉娅平静无波的眼神，那声冰冷的“止步”，以及公蝎狮瞬间僵直的诡异场景。

那绝非斗气，也非他所知的任何魔法体系。那更像是一种……权能？一种对规则本身的短暂驾驭？

这个念头让他自己都感到心惊。一个能够触及规则层面力量的少女，隐居在北境一个毫不起眼的边境村庄？这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苏菲尔*银辉帝国从未听过有这个家族。

他想起莉娅那与年龄和出身截然不符的冷静、果决，以及那种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神。这绝不是一个普通村姑所能拥有的气质。

莉娅身上笼罩的迷雾，比他面对的任何政敌或魔兽都要来得神秘和难以捉摸。她救了他们，这是事实，恩情重于山。但这样一个拥有未知力量、来历成谜的人，留在边境村庄，对整个北境而言，是福是祸？

亚瑟感到一阵头痛，不仅仅是因为伤势和疲惫，更是因为眼前这复杂难明的局面。

然而，无论如何，首先要做的，是报答救命之恩。在去了解她的来历。

于公，他必须弄清楚她的来历和目的，评估她对北境可能产生的影响。一个能“定住”王兽的存在，其战略价值无法估量，其潜在风险也同样巨大。

于私……亚瑟脑海中再次浮现出莉娅那双清澈而平静的眼睛，以及她最后苍白着脸独自离去的背影。一种难以言喻的好奇，以及某种他自己也未曾察觉的、想要深入了解的冲动，在他心中悄然滋生。

他召来了自己的侍卫队长，低声吩咐道：“立刻派人返回城堡，调派一队精锐骑士和最好的医师前来接应。同时，动用一切情报网络，秘密调查一个叫‘康拉德·苏菲尔’的男子及其夫人的信息，重点是大约十五到二十年前，他们可能的活动轨迹和背景。要绝对保密。”

“是，公爵大人！”

侍卫队长领命而去。

亚瑟站起身，走到窗边，望向莉娅小木屋的方向。晨光已经完全驱散了夜色，村庄在阳光下显得宁静而祥和。但他知道，这份宁静之下，暗流已然开始涌动。

莉娅的来历，她所掌握的力量，以及黑森林深处那被惊扰的、令他都感到心悸的古老存在……这一切，都预示着北境即将迎来一场巨大的风波。

而风暴的中心，似乎正是那个看起来柔弱、平静，却身怀惊天秘密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