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雒阳城,董卓府后花园。荼蘼架下,落英缤纷。十五岁的渭阳君董白正慵懒地倚在锦垫上,看着侍女们扑蝶嬉戏。她身着蜀锦裁制的杏子红缕金百蝶穿花襦裙,臂挽泥金画帛,发髻上那支董卓新赐的九鸾衔珠金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流光溢彩。她是董卓掌心唯一的明珠,是这暴虐权臣倾其所有娇宠的珍宝,却也是雒阳城中最尊贵、也最被无形禁锢的少女。
家丞躬身趋步而来,小心翼翼地禀报了一个消息,瞬间打碎了这午后宁谧。
“什么?祖父欲将我嫁与……简宇?”董白倏然坐直身体,手中的青瓷茶盏险些滑落。这个名字她并不陌生,却是以一种极其负面的方式,深深烙印在她的认知里。
在祖父董卓、叔祖父董旻、以及牛辅、李傕、郭汜等西凉军核心将领的口中,骠骑将军、豫州牧、阿阳县侯简宇,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拥兵自重的逆贼”、“朝廷的心腹大患”,是那个屡次击败西凉军、让祖父咬牙切齿的敌人。
一股混杂着羞辱、愤怒和难以置信的情绪涌上董白心头。嫁给一个祖父深恶痛绝的敌人?这简直是荒谬!她当即柳眉倒竖,粉面含霜,连声音都尖利了几分:“不可能!我绝不嫁与那逆臣贼子!”
家丞吓得伏地不敢起,颤声道:“太师……太师也是为大局考量,欲行安抚结盟之策……简宇手握重兵,雄踞豫州,若能以婚姻结盟……”
“休要再言!”董白霍然起身,裙裾曳地,带起一阵香风。她胸口剧烈起伏,只觉得受了天大的委屈。祖父竟要拿她去做政治交易的筹码,对象还是那个“逆贼”!她转身欲去找祖父理论,脚步却因家丞接下来的话而猛地钉在原地。
“可是……可是那简宇,他……他直接拒绝了。”
“拒……绝了?”董白蓦然回首,步摇的流苏狠狠甩过脸颊,带来一丝冰凉的刺痛。她以为自己听错了。那个被祖父形容为野心勃勃、时刻觊觎朝廷的“逆贼”,居然拒绝了与董家联姻?拒绝了这唾手可得的、能极大增强其政治合法性的机会?
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的羞辱感席卷了她。她,董白,渭阳君,董卓最疼爱的千金,竟然被一个“逆贼”……嫌弃了?
然而,在这滔天的愤怒和羞耻之下,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尖锐的疑问,如同冰层下的潜流,悄然滋生。如果简宇真如祖父所说,是个一心只想篡权夺利的奸恶之徒,他为何要拒绝这门婚事?这桩婚姻明明能给他带来巨大的利益——缓和与朝廷的关系,获得更高的名分,甚至可能有机会染指更多的权力。于情于理,他都不该拒绝。
“为什么?”这个问号,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心中漾开一圈圈无法平息涟漪。她挥退家丞,独自一人走到水榭边。池中倒映着她青春靓丽却写满困惑的容颜。祖父和西凉将领们对简宇的描绘,与她此刻看到的、完全不合逻辑的行为之间,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裂痕。
带着这份强烈的疑窦,董白开始了她的探查。她首先想到的,自然是身边最亲近、也是最仇视简宇的人。
地点选在了太师府的演武场。日头正烈,兵器碰撞声不绝于耳。董卓的心腹爱将、中郎将牛辅刚刚练完一套刀法,浑身热气蒸腾,正拿着皮囊灌酒。
董白走过去,装作不经意地提起:“牛叔叔,听说那豫州牧简宇,拒绝了祖父的联姻之议?”
牛辅闻言,狠狠将皮囊摔在地上,酒水四溅。他虬髯怒张,铜铃般的眼睛里迸射出仇恨的火焰,声音如同破锣:“呸!那简宇狗贼!小白你休要再提他!这厮原本不过一介边地小校,仗着有点运气,竟敢反抗太师!吕布那三姓家奴尚且知道弃暗投明,他简宇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拥兵自重,与太师为敌!”
他挥舞着钵盂大的拳头,继续道:“上次在汜水,若不是这厮狡诈,设下埋伏,我军岂会……哼!太师肯将你下嫁,是瞧得起他,他竟敢拒绝?分明是藐视太师,藐视我们整个西凉军!待他日擒住此獠,俺必将他碎尸万段!”
他的愤怒真实而猛烈,充满了战场失利和个人恩怨带来的切齿痛恨。董白注意到,当牛辅提到汜水关之战时,旁边几名西凉军校尉脸上也闪过愤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惧色。显然,简宇的军队让他们吃了不小的苦头。
稍后,董白又在府中“偶遇”了李傕和郭汜。李傕阴恻恻地笑道:“小姐何必关心那将死之人?简宇拒婚,正说明其心可诛,毫无归顺朝廷之意。太师宽宏,此前多次招抚,他却变本加厉。此次拒婚,便是公然反叛的铁证!想必不久,太师便会兴兵讨伐,届时……”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眼神狠戾。
郭汜则啐了一口,骂道:“给脸不要脸的东西!听说他在豫州搞什么‘均田减赋’,收买人心,呸!还不是想学王莽,沽名钓誉!小白你放心,这等不识时务的狂徒,迟早人头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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