滹沱河南岸的临时营寨,如同暴风雨中摇曳的孤舟。张横部拼死阻击,箭矢如同泼水般洒向对岸,金兵几次尝试强渡,皆被密集的箭雨和湍急的河水逼退。完颜宗望的亲卫骑兵在对岸逡巡咆哮,最终只能眼睁睁看着我们这支残兵消失在河南岸的丘陵之后。
我靠在辕门上,浑身湿透,冰冷的河水与热血混合,在脚下积成暗红的水洼。胸腹间的旧伤因长时间的搏杀与冰冷的刺激,剧痛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让我几乎站立不稳。戴宗、石秀(他竟带着数十残兵也从另一条路拼杀了出来)等人围在我身边,个个带伤,神情悲怆。
一千五百精锐出山,能跟着我回到南岸的,已不足五百人。沙河驿的烈焰,是用超过一千名忠义军老卒的鲜血与生命点燃的。
张横安排部下断后,亲自带着我们这些残兵败将,沿着隐秘小路向太行山方向转移。他看着我苍白的脸色和不断渗血的腰腹,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递过来一个酒囊。
我没有接,只是望着北方那依旧隐约可见的火光与烟柱,哑声问道:“沙河驿……烧得如何?”
“火光映红了半边天,隔着几十里都看得清清楚楚!”张横麾下的一名头目抢着答道,语气中带着兴奋与解气,“武松二哥,你们这回可把金狗打疼了!看他们还敢不敢小瞧咱们太行好汉!”
打疼了?或许吧。但这份疼痛的代价,太过沉重。
数日后,我们终于拖着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身躯,回到了鹰愁涧。
卢俊义、吴用、林冲等人早已得到消息,在隘口焦急等候。当看到我们这支仅存五百余人、人人带伤、士气低落的队伍时,所有人的脸色都沉了下来。
“二哥!”卢俊义快步上前,扶住几乎要从马背上栽落的我。
“回来了……”我勉强吐出三个字,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
再次醒来时,我已躺在熟悉的木榻上,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药草味。安道全正在为我换药,脸色凝重。
“旧创崩裂,又受寒气侵袭……二哥,你若再不珍惜自己,纵是华佗再世,也救不了你!”他的语气带着少有的严厉。
我没有反驳,只是怔怔地望着帐顶。脑海中不断闪过沙河驿的火光,闪过滹沱河中被箭矢射穿的弟兄,闪过石秀那决然断后的眼神……
“伤亡……统计出来了吗?”我声音沙哑地问。
守在榻边的卢俊义沉默了一下,低声道:“随你出征的一千五百人,归来四百七十三人,确认阵亡九百余人,其余……失踪。”
近七成的伤亡率!我的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无法呼吸。这些都是百战余生的精锐,是忠义军真正的脊梁!
“不过,”吴用适时开口,试图缓和沉重的气氛,“沙河驿一战,影响巨大。据各方探报,完颜宗望因粮草军械被焚,尤其是箭矢和伤药短缺,攻势已完全停滞。其麾下各部怨声载道,士气低落。那两万渤海军尚未抵达,便已陷入进退维谷之境。”
朱武也补充道:“王彦得知消息后,已彻底熄了趁火打劫的心思,反而加强了井陉防务,生怕我军下一个目标是他。张横、牛皋、陈达等部则士气高昂,对我军更是唯命是从。”
林冲道:“近日前来投军者更多了,其中不乏真正的豪杰之士。只是……新老之间的矛盾,也愈发凸显。”
利弊得失,清晰分明。我们以巨大的牺牲,换来了战略上的主动,极大地缓解了鹰愁涧的压力,巩固了太行抗金联盟。但忠义军自身,却也元气大伤,尤其是骨干力量的折损,非短期内能够弥补。
在安道全的强制命令下,我不得不卧床静养。每日听着营寨外操练的新兵呐喊,听着扈成雪汇报军情,听着各方势力传来的消息,内心焦灼却又无力。
期间,昏迷已久的关胜,竟再次奇迹般地苏醒过来。虽然依旧虚弱,但意识已然清醒。当他从旁人口中得知黑石峪、沙河驿诸事,尤其是听到我那近乎自杀式的深入敌后以及惨重的伤亡时,他那双丹凤眼中,流露出极其复杂的神色,有赞许,有痛惜,更有一种深沉的悲哀。
这一日,我正靠在榻上翻阅朱武整理的新兵名册,扈成雪端着一碗汤药进来。
“二哥,该喝药了。”她将药碗放在榻边的小几上,动作依旧利落,但眉宇间少了几分最初的悲愤,多了几分沉稳。
我放下名册,看着她:“营中近日如何?”
扈成雪沉默了一下,道:“新兵操练刻苦,但……老卒们情绪低落,尤其是那些失去好友同袍的,时常借酒浇愁,与新兵摩擦不断。今早还差点打起来,被林教头强行压下了。”
我叹了口气。这就是战争的后遗症。胜利的光环之下,是无数破碎的心和难以弥合的裂痕。
“知道了。”我端起药碗,将那苦涩的汁液一饮而尽,“传令下去,今夜犒军,酒肉管够!明日,我要去校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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