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愁涧的深秋,寒意刺骨。山风卷着枯叶,在简陋的营寨间打着旋儿,呜咽着,如同无数阵亡弟兄不甘的魂灵在低诉。
我斜靠在铺着狼皮的粗糙木榻上,听着吴用和戴宗带来的最新消息。安道全的医术确实精湛,加之我底子雄厚,月余调养,虽然距离痊愈尚早,但至少已能坐起,处理一些紧要军务。只是胸口时常发闷,腰间的伤口在天气变化时依旧会隐隐作痛,提醒着我真定府那场搏命的代价。
“……王彦已于十日前,在井陉接受朝廷‘河北忠义巡社都总管’的封诰,并获赐旌节、告身。”吴用的声音平缓,但羽扇轻摇的速度却比往常快了几分,显露出他内心的不平静,“其麾下主要头领,亦各有封赏。如今,他算是名正言顺的‘官军’了。”
“河北忠义巡社都总管?”我咀嚼着这个名号,嘴角扯起一丝冷峭的弧度,“好大的名头。朝廷这是要将整个太行山的义军,都纳入他王彦麾下管辖?”
“名义上,确是如此。”戴宗接口道,他脸色凝重,“王彦受封后,已以‘都总管’名义,向太行各寨发出檄文,要求各部登记造册,听从号令,统一调配粮草,协同作战。言称唯有如此,方能整合力量,有效抗金。”
“放他娘的狗屁!”鲁智深在一旁听得怒火中烧,若不是顾及我伤势未愈,怕是要跳起来,“整合?听他王彦的号令?他当初在真定府外作壁上观,如今倒想来摘桃子?洒家第一个不答应!”
林冲坐在下首,眉头紧锁:“王彦此招,甚是厉害。挟朝廷大义名分,若我等不从,便是违抗朝廷,不听号令,他便可名正言顺地视我等为‘匪’,甚至联合金兵进行剿杀。若从了……哼,只怕我等梁山兄弟,迟早被他吞得骨头都不剩!”
关胜抚须沉吟:“朝廷此举,乃驱狼吞虎,一石二鸟之策。既用王彦节制我等,亦用我等牵制王彦。无论谁胜谁负,消耗的都是抗金力量,得益的,永远是东京城里的衮衮诸公,还有虎视眈眈的金虏。”
帐内一时沉寂。所有人都明白,王彦受封,对于刚刚经历重创、尚未恢复元气的忠义军而言,是一个极其严峻的挑战。这比真刀真枪的厮杀,更为凶险。
“其他各家是何反应?”我看向戴宗。
戴宗道:“张横的‘太行忠义社’和牛皋所部,态度强硬,明确回复王彦,‘只听调,不听宣’,保持独立。糜貹、唐斌等山寨,则已派人前往井陉道贺,态度暧昧,恐已倒向王彦。还有一些小股势力,则在观望,看我们……如何应对。”
压力,瞬间集中到了忠义军身上。作为如今太行山中最具实力和影响力的山头之一(即便受损),我们的态度,将直接影响整个太行抗金联盟的格局。
“卢大哥之意如何?”我问道。卢俊义大哥这几日忙于整军和安抚,尚未就此表态。
吴用道:“卢员外之意,是绝不能受王彦节制。我等与朝廷早已恩断义绝,童贯等人亡我之心不死,若受制于王彦,便是将刀柄递于仇敌之手。但如何应对,尚需斟酌。直接对抗,恐授人以柄,亦非明智之举。”
我点了点头,卢大哥的顾虑是对的。硬顶,正中朝廷和王彦下怀,给了他们动手的借口。
“王彦的檄文,到何处了?”我忽然问道。
“按路程算,使者这一两日便该到我们鹰愁涧了。”朱武答道,他负责营寨防卫和内部稽查,对周边动向极为敏感。
“来得正好。”我眼中寒光一闪,“他既然要‘号令’太行,那我们便让他号令一下看看。”
众人目光皆聚焦于我。
“二哥有何妙计?”吴用问道。
“妙计算不上,”我缓缓道,“不过是借力打力,让他王彦这‘都总管’,当得没那么舒坦罢了。”
我看向吴用和朱武:“军师,朱武兄弟,王彦既要求登记造册,统一调配,那我们便给他造册!将我军现有人员、兵甲、粮草,如实……不,略加‘修饰’地报上去!尤其要突出我军新遭重创,缺粮、缺饷、缺药、缺甲,亟待补充!请他这‘都总管’,速速拨发粮草十万石,饷银五十万贯,箭矢二十万支,伤药五千副,铁甲三千领,以解燃眉之急,方可整军再战!”
吴用先是一愣,随即抚掌轻笑:“妙啊!二哥此计,乃是阳谋!他若不给,便是无能,空负朝廷厚望,亦寒了其他义军之心。他若给了……哼,以其秉性,绝无可能拿出如此多物资给我们。届时,他这‘号令’自然成了空文,威信扫地!”
朱武也点头道:“还可暗中联络张横、牛皋等部,统一口径,皆向王彦索要巨额钱粮军械。看他这‘都总管’,如何应付!”
鲁智深哈哈大笑:“痛快!就该这么办!让他王彦偷鸡不成蚀把米!”
林冲、关胜等人也纷纷赞同。
“此外,”我补充道,“戴宗兄弟,还需加派人手,严密监视王彦与朝廷,以及与金虏的动向。我总觉得,此事背后,没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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