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配府邸的朱门,在司马懿与许攸身后合拢,发出沉闷的声响。
夜风卷地,几片枯叶盘旋着落下。
书房中央,审配手还拿在微凉的剑柄之上。
半截出鞘的剑身,映着窗外渗入的月光,散发着森然的冷光。
司马懿离去时的背影,那份从容,那份镇定,还有最后回身一揖时,脸上那恰到好处的“歉意”,在他脑海里一帧一帧地倒放。
试探?
不。
不对!
这个念头如一道惊雷劈开黑夜,瞬间吹散了所有迷雾!
审配的瞳孔剧烈收缩。
司马懿是何等人物?年纪轻轻,心思却深如渊海,城府之诡谲,连主公都时常感叹。此人行事,向来滴水不漏,怎么可能做出如此冒失的“试探”?
这哪里是试探!
是**裸的招揽!
也这是最后的通牒!
“国不可一日无主,河北,更不能乱。”
“我等为人臣者,当早做打算啊。”
字字句句,都透着不臣之心!
当自己拔剑相向,表明了忠于袁氏的死志之后,司马懿那番话,根本不是解释,而是一种冰冷的、最后的审视!
他是在确认,自己这块“茅坑里的石头”,是会乖乖被他搬开,还是非要挡在他的路上,等着被碾碎!
还有许攸……
审配的脸色一寸寸变得铁青。
自从主公病重后,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主公将许攸引为唯一心腹,委以大权,转头,他就和司马懿这个野心家混在了一处!
这里面若是没鬼,他审配把自己的头拧下来!
一股彻骨的寒气,布满他的全身。
一幅恐怖的画面在他脑中飞速成型,主公身边所有的“忠臣”,郭图、逢纪、辛评……现在还要加上一个许攸,都可能已经变成了那头狼的爪牙!
主公,危在旦夕!
河北,危在旦夕!
“备马!快备马!”
审配猛然转身,对着门外嘶声大吼,声音极度的惊骇与愤怒。
他等不及家仆牵马,一把从墙上扯下佩剑,提着剑鞘就冲出府门,朝着袁绍寝宫的方向亡命狂奔。
夜色深沉,长街空旷。
审配的心跳狂野如鼓,肺部灼痛得快要炸开,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必须告诉主公!
……
袁绍寝宫。
浓重的药味混杂着一股衰败的腐朽气息,压得人喘不过气。
袁绍斜靠在榻上,费力地喘着,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胸腔,发出破风箱般的嘶鸣。
“谁?!”
门外急促的脚步声和侍卫的阻拦声,让他浑浊的眼睛里陡然射出警惕。
“主公!臣,审配,有十万火急之事求见!”
审配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嘶哑,急切,充满了惊惶。
“让他进来!”袁绍挣扎着下令,语气里满是不耐。
宫门大开。
审配带着一身夜露,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
他脸色煞白,胸口剧烈起伏,一进门便“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
“主公!”
袁绍眉头拧成一个疙瘩,看着审配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心头火起:“正南!何事惊慌至此!成何体统!”
“主公……”审配抬起头,双目赤红一片,将司马懿与许攸深夜到访,以及那番大逆不道的话,用尽全身力气,一字不差地吼了出来!
“……司马懿言,‘国不可一日无主,当早做打算’!许攸就在他身侧,一言不发!主公!他们要反!他们要趁您病重,图谋不轨,另立新主啊!”
寝宫之内,瞬间死寂。
袁绍脸上的不耐与怒意,一寸寸凝固,碎裂。
他的眼睛,死死地钉在审配脸上,那双深陷的眼窝里,有疯狂的火焰在燃烧。
许攸……
他才抓着许攸的手,说出“唯信你一人”。
他才命令许攸去寻田丰、沮授,作为剪除司马懿的后手。
结果,许攸转过头,就带着司马懿去串联他的臣子?!
“噗——”
一股腥甜的暖流猛地从袁绍喉中狂喷而出,鲜血溅落在明黄色的锦被上,红得刺眼!
“许!子!远!”
袁绍的胸膛剧烈起伏,用尽全身的力气,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字字泣血。
“我待你如手足!你……你竟敢背我!!”
“司马懿!竖子!狼崽子!我袁本初……竟养虎为患!竟亲手喂大了一头要噬主的恶狼!!”
狂怒的咆哮,化作撕心裂肺的呛咳。
袁绍咳得整个人几乎从床榻上弹起,蜡黄的脸上泛起病态的潮红,眼中布满血丝,只剩下无尽的悔恨与怨毒。
他错了。
他大错特错!
他信错了人!他亲手把刀,递到了那个最想杀他的人手里!
而他一直排挤、厌恶,认为其不通人情的审配,这个“茅坑里的石头”,却在最后关头,冒死前来,告诉他这血淋淋的真相!
何其荒诞!
何其讽刺!
剧咳过后,袁绍如一滩烂泥般瘫软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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