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城外三十里,哭声泽。
众人站在一片高地上,寒风卷着水汽和腐烂植物的腥气,扑面而来。
放眼望去,根本没有田地的样子。大片大片的土地浸泡在浑浊的积水里,形成一个个大小不一的烂泥塘。水面上漂着枯黄的芦苇,风一吹,发出呜呜的声响,真如鬼哭。
偶有几块地势稍高的土丘,上面也只长着些稀疏的杂草,泥土泛着盐碱的白色。
“这地方……”马超看得直皱眉,“别说种粮食,养鱼都嫌水臭,怎么救?”
庞统双手抱胸,斜着眼睛看沈潇,脸上明晃晃地写着“看你怎么办”五个大字。
十年九涝,地气早已被水浸透,土质败坏,神仙来了也得摇头。
沈潇绕着这片烂地缓缓走着,时而蹲下身,捻起一点湿泥在指尖揉搓,时而又眺望远处隐约可见的河道与山势。
诸葛亮跟在他身后,小小的眉头紧锁,也在默默观察着地势水文。
“子明先生,看出什么门道了吗?”庞统一摇三晃地走过来,语带嘲讽,“三天时间,现在已经过去小半天了。再看下去,天都要黑了。”
沈潇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
“看完了。”
“走,回城。”
他说完,转身就走。
庞统看着他干脆利落的背影,一时间竟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就算看完了?
一行人回到城中的客栈,沈潇直接要了一个最大的雅间,又要来了笔墨和一大块干净的白绢,铺在桌上。
马超、赵云等人守在门外,房间里只剩下沈潇、诸葛亮和非要跟进来“监工”的庞统。
烛火点亮,沈潇深吸一口气,拿起一根炭笔。
他在那块巨大的白绢上,画起了图。
他的笔速很快,线条果断而精准。
先是哭声泽的大致轮廓,然后是上游的河道,下游的出口。
庞统起初还抱着胳膊,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可看着看着,他脸上的嘲弄就渐渐凝固了。
只见沈潇在哭声泽上游,画了一个巨大的、类似堤坝的建筑,并且在旁边标注了两个字——水库。
“这是何意?”庞统忍不住出声问道。
“堵不如疏,疏不如引,引不如用。”沈潇头也不抬地说道,“十年九涝,说明此地水源过于丰沛。寻常的堤坝,只会被冲垮。我们为何不干脆在上游建一座大坝,将这洪水猛兽,变成一个可以随时取用的大水塘?”
“涝时蓄水,旱时放水。这灾祸之源,不就成了灌溉之源?”
一句话,让庞通浑身一震!
他身旁的诸葛亮,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更是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光彩!
这个想法,简直是闻所未闻!他们想的都是如何排水,如何把水赶走,而沈潇想的,却是把水留下,为己所用!
沈潇的笔没有停。
他又在哭声泽的中央,画出了一条粗大的主干道,然后从主干道上,分出无数道如同叶脉般的细小支流,遍布整片土地。
“这是主渠,负责总揽全局。这些是支渠,负责深入每一片田垄。”
“水往低处流。开挖这些沟渠,将泽中积水尽数汇入主渠,再由主渠排入下游江河。不出三月,这片烂地就能露出最肥沃的泥土。”
庞统凑得更近,他的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
他能看懂,这图上的每一笔,都暗合水利之法,却又比当今天下任何一种治水之法都要系统、高效!
然而,沈潇接下来的动作,却让他和诸葛亮,彻底陷入了呆滞。
沈潇在白绢的角落里,画出了一个无比精巧的器物。
那器物由一连串的木板用链条串联而成,置于一个长长的木槽之中,一头探入水中,另一头则连接着一个巨大的转轮。
“这是何物?”诸葛亮的声音都带着颤抖,他从未见过如此奇异的构造。
“龙骨水车。”
沈潇吐出这四个字,语气里带着自豪。
“以人力、水力或畜力转动轮轴,便可将低处的水,源源不断地提至高处。无论是将沟渠里的水排出去,还是将来从水库里提水灌溉,都少不了它。”
“有了它,哭声泽排干积水的时间,至少能缩短十倍!”
庞统死死地盯着那张图纸,看着那座名为“水库”的大坝,看着那如同人体经络般的沟渠网络,看着那个名为“龙骨水车”的精巧造物……
这是一个可以复制、可以推广到大汉任何一个州、任何一个郡的,足以改变天下农业格局的惊世之法!
什么十年九涝,什么颗粒无收,在这套体系面前,都将成为笑话!
“我……”庞统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干涩得厉害。
他输了。
输得彻彻底底,心服口服。
三天?
根本不用三天!
只这一张图,沈潇就已经赢了!
他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依旧在完善图纸细节的书生,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狂傲、不屑、轻视……这些情绪早已被震得粉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震撼与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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