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山”巨炮的轰鸣声如同雷霆万钧,震撼着人们的耳膜和心灵。然而,这声浪虽然已经渐渐平息,但它所引发的涟漪却如同一股强大的冲击波,以一种独特的方式在更广阔的层面上持续扩散。
天工院和“云枢阁”这两个名字,在人们的口耳相传中变得越来越响亮。它们所展现出的骇人力量,让所有人都无法再对其视而不见。这两个组织就像两块巨大的磁石,吸引着来自各方的目光,这些目光中包含着各种各样的情感——有渴望、有忌惮、有好奇,还有贪婪。
有些人对天工院和“云枢阁”的技术和力量充满了渴望,希望能够与之合作,或者从中学到一些宝贵的经验和知识;而另一些人则对它们心生忌惮,担心这股强大的力量会给自己带来威胁和挑战;还有一些人仅仅是出于好奇,想要了解这两个神秘组织背后的故事和秘密;当然,也少不了那些贪婪的人,他们觊觎着天工院和“云枢阁”所拥有的财富和资源,企图从中谋取私利。。
凌云主动将“云枢阁”置于马三宝更直接的监管之下,虽暂时规避了周铎等人无休止的文书纠缠与制衡掣肘,却也使得这座技术圣殿与外界的隔阂愈发深厚。高墙、岗哨、严格的手令制度,将其包裹得如同铁桶一般。
然而,技术的生命力,终究难以被完全禁锢。尤其是当“标准化”、“流水线”的理念,如同病毒般通过《天工格物—军工辑要》小册子和轮训的工匠,悄然渗透到燕军控制下的其他匠坊时,变化开始在某些角落自发地萌生。
北平城南,官营皮作院。
老皮匠胡奎,正对着一批亟待鞣制的厚重牛皮发愁。以往的手工鞣制,费时费力,质量全凭老师傅的手感,效率低下。近日坊内接到了为军中大将制作新式皮甲的急令,要求高,时限紧。
他愁眉不展间,手下一个小徒弟怯生生地递过来一本皱巴巴的小册子。
“师父,这是上月从天工院受训回来的张哥偷偷抄回来的,说是什么……‘规程’?”
胡奎不耐地接过,本想斥责,目光却被上面清晰的图示和数字吸引。上面介绍了一种利用大型木槌和简易杠杆机构进行“机械捶打鞣革”的方法,虽简陋,却将捶打的力度、次数、甚至鞣料配比都做了大致规范。
胡奎将信将疑,死马当活马医,召集人手依样画葫芦,改造了废弃的水碓,尝试起来。
几天后,他惊讶地发现,效率竟真的提升了不少!虽然达不到天工院手册上吹嘘的程度,但皮料处理得更均匀,速度也快了三成!
消息悄悄传开,城南皮作院开始私下模仿这种“笨办法”。虽然无人敢明言,但一种追求“规矩”和“效率”的潜意识,开始萌芽。
通州,军械维修营。
负责修理箭簇的匠户们发现,新送来的一批“星火弩箭”的箭簇,形状、重量、甚至尾羽的粘合角度都几乎一模一样,更换修补时异常方便。与之相比,他们自己打造的备用箭簇就显得粗糙不堪。
维修营的老匠头私下托人,花了不小的代价,弄来了一副天工院流出的“箭簇校验卡板”。
他们开始尝试用这卡板来检验自己打造的箭簇,不合格的返工重磨。起初有人抱怨麻烦,但很快,他们发现这样修出去的箭支,士兵们的抱怨确实少了。
一种对“标准”的模糊追求,开始在维修营里滋生。
甚至远在居庸关外的的一处偏远铁匠铺。
铺主是个曾因罪废籍的老铁匠,手艺精湛却潦倒度日。一日,一个落魄书生模样的人前来投宿,夜深人静时,取出几页残破的图纸,上面绘着一种结构奇特、利用山溪水力驱动风箱的装置。
“此乃小子从北平天工院流出的图样中揣摩所得,或可增炉火之力,然无人肯信……”书生叹息。
老铁匠盯着那图纸,昏花的老眼渐渐亮起精光。他结合自己一生的经验,看出其中妙处。两人一拍即合,借着修补农具的掩护,偷偷搜集材料,就在那荒僻的山沟里,依葫芦画瓢,竟真的捣鼓出了一台效率远胜皮囊的简易水排!
炉火得以更旺,老铁匠打出的铁器质量明显提升,渐渐有了名声。他虽然不知“天工院”具体为何,却将那几页残图奉若至宝,也记住了“格物致用”这四个字。
这些散落在外的、微小的、自发的技术改进,如同旷野中的星火,零散而微弱,却真实地存在着。它们源于最朴素的提升效率、改善生存的需求,借着天工院无意间撒播出的理念种子,在官僚体系难以完全覆盖的缝隙中,顽强地生长。
这一切,自然也或多或少地传回了天工院,传到了凌云耳中。
郭衡对此颇为欣喜:“先生!看来我天工院之法,已初见成效!假以时日,必能惠及全军!”
凌云却只是微微颔首,并无太多喜色。他看到的更深:“此乃好现象,然亦需警惕。其法不全,其解多谬,若任其野蛮生长,恐谬种流传,反损‘标准’之本意。且……此等事,周长史若得知,岂不又添攻讦之口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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