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时代：从洪武开始 第114章 归墟之重

南方的海平线终于彻底消失在视野中，连同那片令人心悸的七彩光晕。天空恢复了原本的蔚蓝，阳光毫无阻碍地洒在海面上，映照着这支伤痕累累的舰队。没有胜利的凯歌，只有螺旋桨疲惫的嗡鸣、锅炉沉闷的喘息，以及海浪拍打舰体残破处发出的、如同呜咽般的声响。

突围成功的短暂狂喜，早已被眼前触目惊心的现实冲刷得一干二净。

“定远号”如同一个从地狱爬出的巨人，舰体上千疮百孔，左舷一道巨大的裂口狰狞地敞开着，透过焦黑的边缘，能看到内部扭曲的龙骨和管线。主炮塔虽然依旧倔强地昂首，但其基座处有明显的变形，转动时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其余舰只更是凄惨，有的桅杆折断，有的舰桥被整个削平，更多的则是水线附近布满破洞，依靠着水兵们拼死堵漏和不断抽水，才勉强没有沉没。

甲板上，几乎找不到一块完好的地方。血迹与灭火留下的水渍混合，凝固成深褐色的污痕。阵亡将士的遗体被小心地覆盖上帆布，整齐地排列在相对空旷的后甲板，无声地诉说着战争的残酷。伤员的呻吟和医官急促的指令，从各个舱室内隐隐传来，混合着消毒药剂和血腥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

凌云在李参将的陪同下，乘坐交通艇，逐一巡视着残存的舰只。每登上一艘船，他的心就沉重一分。他看到的是士兵们疲惫而麻木的眼神，是军官们强打精神却难掩悲戚的面容，是工匠们用尽一切办法维持着舰船不沉的顽强，更是那一个个空出来的铺位，和名册上被划去的、熟悉或不熟悉的名字。

“大将军……” 一位失去了一条手臂的老兵，挣扎着想从吊床上坐起来行礼。

凌云快步上前，轻轻按住他的肩膀：“躺着，好好养伤。”

老兵浑浊的眼中滚下泪来：“俺……俺没能把弟兄们都带回来……”

凌云喉头一哽，用力拍了拍老兵仅存的肩膀，什么也没说。此刻，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

回到“定远号”，统计数字被呈报上来。出征时浩浩荡荡的庞大舰队，如今能够依靠自身动力航行的，不足六成。人员伤亡超过三分之一，阵亡及失踪者高达数千，其中不乏经验丰富的军官和技术工匠。随舰队出征的“破障”突击分队，包括张贲、陈默在内，仅回来了不足十人，且个个带伤。玄玑子因强行感应和干扰能量场，元气大伤，正在静室调息。而那位以生命为他们打开生路的墨星长老，则永远留在了那片被窃取的大陆。

“归墟之重……” 凌云看着那份沉甸甸的损失报告，低声重复着这个词。胜利的代价，太过沉重。这不仅仅是一串冰冷的数字，更是数千个破碎的家庭，是大明帝国数年积累的菁华，是他凌云麾下曾经鲜活的生命。

“大将军，朝廷那边……” 李参将欲言又止。如此惨重的损失，必然会在朝堂掀起滔天巨浪。那些原本就反对远征的势力，绝不会放过这个攻讦的机会。

凌云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带着还活着的兄弟们，回家。”

他的目光扫过海图上漫长的归途。舰队需要躲避可能存在的追兵（虽然“圣主”似乎并未派出大规模追击），需要应对随时可能到来的风暴，更需要解决迫在眉睫的生存问题——淡水、食物、药品，尤其是燃料，都已见底。

“命令舰队，航向望璇岛。那里是我们来时设立的中转站，应该还留有一些储备。” 凌云做出了决定，“同时，派出航速最快的轻伤舰只，先行返回吕宋报信，请求紧急支援和接应。”

接下来的航程，是在极限条件下的艰难跋涉。为了节省燃料，舰队不得不降速航行，甚至利用风帆作为辅助。淡水和食物实行最严格的配给，伤员们靠着意志和有限的药品苦苦支撑。每一天，都有重伤员在痛苦中离世，海葬的仪式变得频繁而简短，哀戚的气氛笼罩着整个舰队。

但在这片沉重的阴霾中，亦有微光不灭。

工匠们利用一切能找到的材料，奇迹般地修复了一些关键设备。水兵们日夜不停地轮班抽水、堵漏，守护着他们的舰船。医官们竭尽全力，从死神手中抢夺着生命。陈默和其他幸存的“破妄”小组成员，不顾伤痛，在颠簸的船舱里，借着微弱的灯火，开始整理从苍梧大陆带回来的数据和样本——那块依旧散发着微弱能量的次级核心、墨星长老绘制的星图碎片、对“天覆”系统能量频率的记录……这些，是无数人用鲜血换来的、通往未来的钥匙。

玄玑子在静养几日后，也强撑着走出静室。他没有再多言法术，而是默默地加入到救治伤员的行列中，以其平和的气息，抚慰着那些因惨烈战事而心神受创的士兵。静尘法师的诵经声，则如同定魂的钟声，在夜晚的舰队中低回，给予生者一丝慰藉。

凌云更是身先士卒。他几乎不眠不休，巡查各舰，鼓舞士气，与军官们商讨应对各种突发状况的方案。他的沉着与坚定，成为了这支濒临崩溃的舰队最后的精神支柱。所有人都能看到他眼中的血丝和眉宇间化不开的疲惫，但他挺直的脊梁，从未弯下。

经过十余日提心吊胆、艰苦卓绝的航行，了望哨终于传来了令人振奋的消息：“望璇岛！看到望璇岛的灯塔了！”

当残破的舰队缓缓驶入望璇岛那个简陋却安全的港湾时，留守于此的少量明军和工匠们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他们默默地涌上码头，没有欢呼，只有肃穆的静立，和迅速展开的救援行动。

淡水、食物、药品、煤炭被迅速补充上舰。重伤员被优先转移到岸上进行救治。信使船早已将消息带回吕宋，更庞大的救援船队正在赶来的路上。

站在望璇岛的海岸边，望着港湾内那些终于可以暂时安心停泊、进行必要修补的舰船，凌云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最危险的阶段，总算过去了。

但他知道，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朝堂的问责，技术的瓶颈，未来的战略……无数难题，如同眼前这片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海洋，等待着他去面对。

他弯腰，从脚下抓起一把混合着沙砾和贝壳的泥土，紧紧攥在手中。这泥土，不属于苍梧，属于大明。

“我们回来了。” 他低声说，既是对身后那些劫后余生的将士，也是对那遥远帝都中等待着答案的皇帝，更是对自己那颗历经磨难却愈发坚定的心。

“但这一切，还远未结束。”

归墟之重，已压在肩头。而承载着这重量的航船，必将再次启航，驶向那更深、更远、也更波澜壮阔的未来。只是下一次，他们必须准备得更加充分，更加……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