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时代：从洪武开始 第1章 铁火焚身

剧痛。

像是被扔进了万吨水压机反复碾轧，每一根骨头都在尖叫，每一寸肌肉都在撕裂。凌云猛地睁开眼，呛出一口混合着泥沙和铁锈腥气的浑水。

冰冷的雨水砸在他的脸上，模糊的视线里没有实验室洁白的无影灯，只有铅灰色的、压抑的天幕，和远处摇曳的、将天空染成不祥橘红色的火光。

爆炸的最后一刻记忆碎片般冲撞着他的脑海——超大型盾构机“深蛟号”主轴承的极端工况模拟实验，能量曲线突然失控跃迁，安全阀凄厉的警报，然后是吞噬一切的白光和巨响……

他怎么会在这里？这是什么地方？

刺骨的寒冷和浑身散架般的疼痛提醒他这不是梦。他挣扎着想坐起来，手掌按入泥泞，触到一件冰冷坚硬、形状怪异的东西。他下意识地抓起来，那是一顶破损的铁盔，样式古朴，边缘卷刃，沾着暗红色的、尚未被雨水完全冲刷干净的血垢和几根枯草。

不是演习，不是片场。

远处传来的不是爆炸后的寂静，而是隐约的、却无比真实的喊杀声、金属碰撞声，还有垂死者的哀嚎。风里送来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一种皮毛烧焦的恶臭。

他强忍眩晕，环顾四周。这是一片刚经历过残酷厮杀的战场边缘。泥地里散落着断裂的兵器、残破的旗帜、看不出原形的尸体，以及……几具穿着鸳鸯战袄、戴着红缨笠帽的古代士兵遗体。

明朝？

作为一个对机械发展史有着近乎偏执热爱的工程师，凌云对历代甲胄兵器并不陌生。这鲜明的制式特征，像一记重锤砸在他的神经上。

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比这秋雨更加彻骨。他穿越了？而且直接穿到了明朝某个血肉磨盘般的战场上？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翻涌的惊骇。他必须立刻离开这里！无论这是哪方战场，停留就是等死。

他试图移动，左腿却传来钻心的剧痛。低头一看，小腿被一块崩飞的尖锐碎石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正汩汩外涌。更糟糕的是，他发现一直紧紧抓在手里的那个黑色金属工具箱就在手边，但侧壁被磕凹了一大块，锁扣扭曲。他心头一紧，慌忙打开。

万幸，里面那台特制的加固平板电脑还在，屏幕似乎完好。但他按亮电源键，屏幕只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他熟悉的操作系统界面，就迅速黯淡下去，最后彻底漆黑——电量耗尽。而他那个同样特制的大容量太阳能充电宝，就在平板旁边，外壳上一道清晰的裂痕贯穿，显然也在穿越的剧烈冲击中损坏了。

最大的依仗，没了。凌云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心悸和冰凉。在这个完全陌生的野蛮时代，他超越时代的知识还在，但失去了即刻查询的海量资料库和精密计算工具，就像是猛虎被拔掉了爪牙。

不能慌！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我是凌云，顶尖的工程师，解决问题才是我的专业。

他迅速扫视工具箱。基础工具还在：多功能扳手、组合螺丝刀、钳子、一卷高强度合金丝、一小瓶密封胶、打火机……还有几块高能量压缩饼干和一小瓶饮用水，这是他为应对长时间实验准备的习惯。

足够了。至少现在够了。

他咬紧牙关，用扳手拧紧工具箱上一个细长金属杆件，做成一个简易止血带勒紧大腿根部，再用匕首割下一具无名尸体身上相对干净的布条，死死捆扎住小腿的伤口。剧痛让他几乎晕厥，冷汗混着雨水从额头滚落。

必须找个地方躲起来！

他拖着伤腿，借助地形和尸体堆的遮蔽，艰难地向远离战场核心的方向移动。喊杀声似乎正在向北移动，但零星的战斗仍在周围爆发。他看到冷兵器劈入人体的恐怖画面，听到骑枪折断的脆响和火铳发射那沉闷而令人牙酸的“砰”声。

那火铳……凌云瞥见几十步外，一个明军火铳手刚发射完，正手忙脚乱地清理铳管，准备重新装填，动作笨拙而缓慢。而他侧翼，一个穿着皮袄的蒙古骑兵已经狞笑着策马冲来，弯刀高举。

那明军士兵脸上充满了绝望。

几乎是本能，凌云的目光扫过周围。一具尸体旁掉落着一把弩，弩箭散落。他猛地扑过去，抓起弩，手指触碰到冰冷而熟悉的机械结构——望山（瞄准具）、弩机（扳机组件）、钩心（ locking lever）。

他的大脑瞬间无视了所有疼痛和嘈杂，高速运转起来。这具弩的弩臂有了裂纹，张力不足，直接射击恐怕难以致命。他的视线落在旁边一根被踩进泥里的、断掉的长枪枪杆上，木质坚硬。

时间不够了！骑兵已经冲到二十步内！

凌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抓起那根断枪杆，用匕首飞速削尖一端，粗略打磨。他拆下弩上那根已经无力发射的正式弩箭，将粗糙的临时箭矢卡入箭槽，甚至来不及仔细瞄准，完全凭借对机械结构的直觉理解，估算着提前量和下坠。

嗖！

简易箭矢歪歪扭扭地射了出去，没有射中人，却极其刁钻地“噗”一声，深深扎进了战马的前胸！

希津津——！战马凄厉地长嘶一声，人立而起，猛地将背上的骑兵甩落在地。蒙古骑兵摔得七荤八素，还没爬起来，那个明军火铳手已经反应过来，抽出腰刀扑了上去……

混乱中，没人注意到远处泥地里那个拖着伤腿、动作古怪的“尸体”。

凌云喘着粗气，心脏狂跳。刚才那一下，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但他顾不上后怕，因为更大的危机已然降临。

地面开始微微震动，低沉如雷的马蹄声从侧翼传来，越来越近。一支规模不小的骑兵队正朝着他这个方向冲来！他们衣甲杂乱，但杀气腾腾，显然是得胜一方正在扩大战果，清扫战场。

无处可逃！以他现在的状态，根本不可能跑过战马。

绝望瞬间攫住了他。刚穿越就要死在这里？死在一片完全陌生的土地上，像那些无名尸体一样烂在泥里？

不！

他的目光死死盯住不远处——那是一片更加狼藉的区域，倒伏着几辆损坏的偏厢车，还有一堆被遗弃的、冒着青烟的军械残骸，其中似乎包括一两门小型火铳（碗口铳）或破损的盏口炮。那是明军溃败时留下的辎重残骸。

骑兵越来越近，已经能看到马刀闪烁的寒光和骑手狰狞的面孔。

凌云眼中闪过一抹疯狂的决绝。他猛地扑向那堆废墟，无视了腿上的剧痛，双手在冰冷、粗糙甚至还带着余温的金属和木料残骸中疯狂翻找。

火炮主体已裂，无用！火铳变形，无用！火药……潮湿板结，无用！

他的手指触碰到几个冰冷、沉重、西瓜大小的铁疙瘩——实心铁弹。还有……一尊明显小一号、似乎是试做型号、炮管粗短却异常坚固的铜制火铳（或小型炮），炮身有几道新鲜的裂痕，但结构大致完整，像是刚刚经历过一次失败的炸膛，被遗弃在这里。旁边还有一个残破的、装着一半多颗粒火药的木桶，以及几块用来引火的火绒。

骑兵发现了这个在废墟里蠕动的身影，发出怪叫，加速冲来。距离不足百步！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凌云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计算着——材料强度、膛压估计、射角、敌人的速度、距离……

他爆发出最后的力气，将那尊沉重的铜铳猛地拖拽过来，铳口勉强对准骑兵冲来的大致方向。用一根断裂的长矛杆死死卡住铳身，防止它后坐跳起。抓起一把火药，看也不看就塞进铳口，用通条胡乱捅实。抱起一颗沉重的铁弹，用力塞了进去。

雨水顺着他苍白的脸流下，滴落在滚烫的铜炮上，发出“嗤嗤”的轻响。

他抓起一把火绒，用颤抖的手打燃了火石。

火星溅落。

轰——！！！

一声远超寻常火铳发射的、狂暴如惊雷的巨响猛然炸开！巨大的后坐力让那根卡着的长矛杆瞬间崩裂，铜铳猛地向后跳起，几乎砸中凌云的面门，灼热的气浪和浓厚的白烟将他彻底吞没。

冲在最前面的几个骑兵只觉得耳膜欲裂，一股恐怖的力量迎面撞来！战马惊惶人立，骑手被狠狠掼下马背。

白烟缓缓散去。

那片废墟前，只剩下一个被震得几乎昏迷、耳鼻渗血、浑身漆黑的身影瘫倒在泥泞中，旁边是那尊彻底炸裂、扭曲得不成样子的铜铳残骸。

远处，一匹无人驾驭的战马惊惶跑过，马蹄声零落。

战场似乎为这声突兀的、不合常理的巨响寂静了一瞬。

片刻之后，一队精锐的骑兵簇拥着一名身着华丽山文甲、面色沉毅的中年将领，缓缓来到这片弥漫着硝烟和死亡气息的废墟前。

将领的目光锐利如鹰，扫过那片诡异的爆炸现场，扫过那尊彻底报废却展现出骇人威力的铜铳残骸，最后，落在了那个躺在泥泞里、生死不知、装扮奇特的黑脸男子身上。

他微微抬了抬手，声音冷峻，不容置疑。

“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