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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米阅读 > 历史 > 黄天当道之黄巾风云 > 第44章 张玄德 巧辨金币 立足黑市

这时张玄德的脚下泥泞冰冷而粘稠,几乎要吸走他本就微弱的力气。

他沿着那条几乎无法称之为路的小径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尽量避开那些浑浊不堪、散发着恶臭的水洼。

沿途的景象,比远处看到的更加令人心悸。

残垣断壁之间,散落着破碎的陶片、腐烂的草席,甚至还有一些疑似人类骨骸的白色碎片。

在一处半塌的土墙后,他清楚地看到了一具蜷缩着的尸体,已经高度腐烂,面目难辨,黑紫色的皮肤紧贴着骨骼,成群的老蝇嗡嗡作响,形成一片移动的黑云。

张玄德这时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江倒海,扶着一堵摇摇欲坠的土墙,剧烈地干呕起来,却只吐出一些苦涩的胆汁。

“这就是乱世呀...”张玄德擦了擦嘴角,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活生生的、毫无遮掩的、将死亡**裸陈列在眼前的乱世。史书上的每一个字,此刻都化作了沉重的铅块,压在他的心头。

不知走了多久,饥饿和虚弱让他头晕眼花,双腿如同灌了铅。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瘫倒在这片死寂之地时,前方隐约传来了一些人声。他强打起精神,循着声音走去,绕过一片枯死的灌木丛,眼前出现了一片低洼的河滩地。

“这里...,有人?”张玄德拖着沉重的身体说道。

密密麻麻地挤满了用破烂草席、树枝、破布甚至兽皮搭成的窝棚,形成了一个庞大而混乱的难民聚集地。

人声嘈杂,却并非充满生机,而是充斥着压抑的哭泣、无力的呻吟和偶尔爆发的、嘶哑的争吵。

空气中弥漫着更浓重的体臭、烟火味和疾病的气息。

人们大多面黄肌瘦,眼神空洞麻木,如同行尸走肉般在窝棚间缓慢移动,或呆坐在自己的“家”门口,眼神茫然地望着灰暗的天空。几个瘦得皮包骨头、肚子却奇怪地鼓胀着的孩子,赤着脚,在泥地里麻木地玩耍,或者说,只是呆滞地站着。

这里感觉不到任何社群的气息,只有无数个体在绝望深渊中的孤立挣扎。

张玄德的出现,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那些投来的目光,有好奇,有警惕,更多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麻木,仿佛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

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仔细观察。

他看到有人在进行着最原始的以物易物:一块脏得看不出颜色的破布,换一小把黑乎乎的、疑似野菜根茎的东西。又有几根捡来的、带着肉丝的骨头,换一瓢浑浊的泥水。

但偶尔,他也看到了铜钱易手的痕迹。

交易双方在使用铜钱时,都显得异常谨慎和紧张,他们会对着昏暗的天光反复照看,用手指仔细摩挲钱文和边缘,甚至用牙齿去咬,脸上充满了深深的不信任和疑虑。

张玄德嘴角说道“假钱、劣钱泛滥!”这个判断瞬间在张玄德脑中清晰起来。

在一个货币信用几乎崩溃的时代,能够准确鉴别钱币真伪、成色、年代的人,绝对是一种稀缺资源!这或许是他唯一可能活下去的,技能与机会!

张玄德需要一个切入点,一个能够让他施展这技能并换取食物的机会。

他像一头猎食的动物,在窝棚区的边缘缓缓移动,目光锐利地扫视着一切可以扫视的目标。

最终,张玄德锁定了一个目标。

一个蹲在相对避风处、面前摆着几个干瘪发黑、品相不佳的芋头的中年男人。

这人虽然也瘦,衣衫褴褛,但眼神不像其他人那样完全死寂,偶尔闪过一抹精明的、审视的光,似乎在打量着来往的人,腰间系着的一个小布袋偶尔发出钱币碰撞的轻微声响。

张玄德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的干痒和内心的紧张,走到对方面前。

他尽量模仿着可能接近的当时口音。

这些都得益于他的专业研究,和古代汉语音韵学的基础,用沙哑而虚弱的声音开口,同时指了指对方手里正摩挲着的一枚铜钱:“这……这位丈人,请了。小子冒昧,观此钱……文字漫漶,轮廓平夷,恐非善品。”

那中年男人猛地抬起头,警惕地看向张玄德,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钱,眼神锐利得像刀子:“嗯?你这孺子,何处来的?胡言乱语些什么!怎见得非善品?” 他的口音带着浓重的方言味道,但张玄德连蒙带猜,大致能听懂。

张玄德稳住心神,指着钱文具体说道,同时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诚恳:“丈人请看,这‘五’字交笔,本当圆转有力,此钱却显疲软臃肿,笔划粘连。且钱体轻薄,指弹之,音必哑涩沉闷,非官炉正经火候所能出。若是持此等钱入市,恐难易得升斗之粮,反遭人诘难。”

这番话涉及具体的钱文书法特征和铸造工艺,显然超出了普通流民的认知范围。

那男人将信将疑,又拿起钱对着灰蒙蒙的天空仔细看了看,还下意识地用手指甲弹了一下钱缘,侧耳倾听,此时虽然周围环境嘈杂,很难听清音质。

他脸色变了变,看看张玄德虽然狼狈却依稀透着几分书卷气的脸,又看看手里的钱,低声骂了句俚语脏话,显然信了七八分。

张玄德趁热打铁,从自己怀里那件破麻衣的内侧,小心翼翼地用找到的细麻线缝了一个小口袋,便取出那枚自己仔细比较后留下的、品相最好的五铢钱。

伸手递了过去讲道:“丈人若不弃,可对比此钱。此钱虽亦非上上之品,然文字清晰,轮廓周正,铜质稍密,应为郡国铸后期之物,尚可流通。”

那男人接过两枚钱,在手里反复掂量、比较,手指感受着重量和手感的差异,眼睛盯着钱文的细节。

那男人脸上的怀疑渐渐被一种惊讶和若有所思取代。他收起那枚劣钱,再看向张玄德,眼神复杂了许多,少了几分警惕,

多了几分探究说道:“没看出来,你小子……年纪轻轻,倒是个识货的行家。跟过师傅?还是家里原本是干这个的?”

张玄德露出恰到好处的苦涩与黯然,摇了摇头:“家中长辈……略通此道,小子自幼耳濡目染,略知皮毛罢了。奈何……奈何遭逢变故,流落至此,已是数日未曾粒米下肚,实在是……” 他适时地表现出虚弱和难以支撑的样子,声音愈发沙哑。

那男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似乎在权衡这个落魄“识货人”的价值。

片刻后,他仿佛下了决心,拿起一个最小的、坑坑洼洼的黑芋头,递给了张玄德说道:“某姓张,行七,这附近的人都唤某张七。这世道,兵荒马乱,能活下来都不易。你小子这双眼睛,倒是有点用处,窝在这里跟这些睁眼瞎换破烂,可惜了。”

然后他指了指周围麻木的流民,压低声音说道:“跟我来吧,带你去个‘有市’的地方,那里识货的人多,或许能让你混口踏实饭吃,总强过在这里饿死,或者哪天不明不白地没了。”

“有市的地方?黑市...?” 张玄德心中一动,闪过一丝希望。

张玄德连忙接过那个冰冷坚硬、沾满泥土的小芋头,也顾不上脏,用袖子胡乱擦了擦,便狼吞虎咽地啃了起来。

粗糙、干涩、带着浓重土腥味和一点点涩麻感的口感,此刻却如同仙肴珍馐,暂时缓解了胃部的灼痛。他知道,自己可能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尽管这根稻草也充满了未知的风险。

张七不再多言,示意张玄德跟上。

他带着张玄德,在迷宫般的窝棚和废墟间七拐八绕,动作熟练地避开一些看似无人的死角和积水区,显然对这里极为熟悉。

张玄德紧跟其后,努力记住路线,同时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他们越走越偏僻,最终来到一处背靠着一道陡峭土崖、入口被几丛枯死灌木半掩着的洼地。刚一靠近,一股更加复杂的气味和隐隐的嘈杂声便传了出来。

走进洼地,张玄德眼前豁然开朗。

相对而言,这里的人气明显旺了许多,形成了一个颇具规模的地下集市。几十个摊贩在地上铺着破布、草席或者干脆就在泥地上,摆卖着各种东西。

有打满补丁的旧衣物、各种叫不出名字的草根树皮、既有粗糙的陶罐瓦盆、又有锈蚀严重的铁制农具或残破兵器,甚至还有一两个摊子摆着些风干的、黑乎乎的、不知是什么动物的小块肉干。

这里的人们交易时声音压得极低,语速很快,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整个集市弥漫着一种紧张、隐秘而危险的气氛。这里显然有着某种不成文的规矩和秩序。

张七把张玄德引到集市靠里侧、一个用旧木板和草席搭成的、稍微像样点的棚子前。

这个棚子里,一个脸上有一道从眉骨斜划到嘴角的狰狞刀疤、身材魁梧壮硕的汉子,正坐在一个树墩上,抱着胳膊,冷眼打量着集市里的一切。

这个汉子腰间挂着一把没有鞘的短刀,刀身闪烁着寒光。周围有几个眼神凶狠、膀大腰圆的汉子在逡巡,显然是维持秩序的。

“焦爷...。”张七上前,恭敬地弯了弯腰,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容,低声耳语了几句,指了指身后的张玄德。

焦爷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冷冷地扫过张玄德,目光像刀子一样,仿佛要剥开他的皮肉,看清他骨子里的东西。张玄德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下意识地低下头,心脏怦怦直跳。

焦爷没说话,直接从怀里抓出一大把混在一起的、品相不一的铜钱,叮当作响地摊在长满老茧、疤痕累累的手掌上,伸到张玄德的面前。他的手很稳,钱币在他掌中如同温顺的棋子。

“分清楚。快...。”声音沙哑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和淡淡的杀气。

张玄德知道考验来了,决定生死的那一刻。

张玄德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恐惧和杂念压下,集中全部精神。他伸出因为饥饿和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手,但指尖一触碰到那些冰凉、带着不同锈迹和磨损的古钱,长期训练形成的专业本能立刻被激活,仿佛肌肉记忆一般。

张玄德凭借对钱文书法风格、铸造精度、铜质手感、重量差异、乃至锈色包浆的细微辨别,动作迅速而准确地将混杂的钱币分成三堆:

一堆成色较好,钱文清晰,应是官方铸造后期尚可流通的。

一堆质量低劣,铸工粗陋,钱体轻薄,私铸嫌疑极大。

还有一堆是磨损严重、边缘被剪凿或中间被凿空綖环线的残次品,几乎失去货币功能。

整个分钱币的过程,不过几十息的时间。张角动作流畅,几乎没有犹豫。

焦爷仔细看着陈胥分好的钱堆,鹰隼般的目光扫过每一枚关键的钱币。

焦爷随手拿起几枚,对着棚子缝隙透入的微光看了看锈色和钱文,又用手指搓了搓,感受铜质。他脸上那道狰狞的疤痕微微抽动了一下,看不出喜怒。

他挥了挥手,对张七说:“行了,留下。规矩:管住嘴,该看的看,不该看的,瞎了也别问。每日两顿糙饭,饿不死你。经你手识出的、能用的好钱,按这里定的价,抽半成给你。但要是惹出祸事,或者看走了眼,坏了规矩……”

他顿了顿,短刀的刀锋在昏暗的光线下闪过一丝冷光,“哼,自己担着,别连累旁人。” 最后几个字,寒意森然,如同数九寒天的冰棱。

张玄德心中凛然,连忙深深低下头,用尽可能谦卑的语气应诺:“小子明白,谢焦爷收留,定当谨守规矩。” 他知道,自己暂时找到了一个容身之所,一个获取食物的渠道,虽然这里龙蛇混杂,危机四伏,但至少,有了一丝微弱的秩序和希望。

张玄德被安排坐在集市边缘一个用破草席搭成的、勉强能遮点风雨的简陋棚子下,面前铺着一块相对干净些的灰色破布。

很快,就有人拿着零零散散、或多或少的钱币过来请他鉴定。有黑市里的摊主,需要确认收来的钱币价值。

有前来交易的流民、溃兵,手里攥着几枚可能是全部家当的钱,小心翼翼,甚至可能夹杂着某些小股势力派来采购物资的探子,眼神闪烁。

张玄德的工作枯燥而压力巨大。

此时张玄德必须全神贯注,调动所有的专业知识和对细节的敏锐感知。因为一次错误的判断,不仅会立刻失去这好不容易得来的立足之地和食物来源,更可能招致难以想象的报复——在这里,人命如草芥。

他也借此机会,深入了解了这个时代货币体系的混乱程度:官方铸造的钱币本身就在不断减重、劣化,从早期的厚重精良到后期的轻薄粗糙,甚至出现剪边、綖环等奇葩形态,民间盗铸更是猖獗,各种恶钱、轻钱、甚至用劣铁镀铜、铅芯包铜的假钱充斥市场,防不胜防。

他依靠扎实的专业知识和极度的小心谨慎,一次次做出准确的判断。

“那席棚下的小郎君,眼毒得很”的名声,渐渐在这个充满危险和欺骗的黑市小圈子里传播开来。

有些人甚至会拿着一些形制古怪、来自不同时期或地域的钱币来考较他,而他总能说出个一二三来,令人信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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