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稠如幕,沉重的车轮碾压在通往清风驿的荒僻土路上,扬起经年不散的**尘埃。
三辆坚固的乌木马车在数十名身着重甲、气息沉凝如铁石的护卫簇拥下,沉默前行。车
队前方开路的骑士举着火把,摇曳的光晕勉强撕开前路的黑暗,却更衬得周遭鬼影重重。乱葬岗腐土特有的陈尸酸气混杂着湿润的水腥,钻入每一道甲胄缝隙,令人心头不自觉发紧。
中间最宽敞的车厢内,李祚闭目深陷在锦貂软垫里,指节无意识地捻着缠绕在腕间的一截红线。
他眼睑下氤着浓重的青黑,嘴角却抿着一丝近乎癫狂的锐利弧度。
一日的仓皇布置,孤注一掷的投毒,所有的疯狂与算计都在这沉静的表象下奔腾不息。
陈子奚落座在侧,白净的脸上布满阴霾和冻土般的疲惫,提悬的心跳仿佛重锤一下下敲在耳膜上,琵琶骨上扎着两根拇指粗细的银质刺针。
红线则如幽灵般蜷缩在对坐角落,苍白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唯有一双漆黑瞳孔深处,映着车窗外掠过的、乱葬岗歪斜模糊的石碑残影,偶尔才掠过一丝真正活物的悸动。
车厢隆隆。
车窗外,惨白的月光偶尔穿透云翳缝隙,泼洒在沿路扭曲的枯枝乱石上。
倏地!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水珠滴落枯叶的“嗤”声撕裂了死寂!紧接着——
“咄咄咄!”三支闪烁着幽蓝光点的弩箭,毫无征兆地从右侧斜后方一片嶙峋坟茔后激射而出!
角度刁钻至极!一支直取车队中段偏后一辆马车的驭手咽喉!一支悄无声息射向车辙轴承缝隙!最后一支刁钻地擦着护卫甲胄缝隙扎向一名警觉抬头甲士的膝弯软甲接缝!
“敌袭!护!”为首甲骑厉吼炸响!瞬间崩碎了车队肃静!
训练有素的护卫仓啷拔刀!动作迅猛划破夜风!刀锋织成一片钢铁反光网!但袭击时机太毒!也太快!
“噗!”
驭手被那抹蓝光精准贯喉!哼都未及哼出声,闷然栽倒!辕马骤然失了驾驭惊立而起!车身猛剧晃动!
“噌!”射向轴承的箭被护卫挥刀扫中箭头偏开,但仍狠扎入乌木车板,尾羽嗡然急颤!幽蓝色诡异的光纹在箭杆上隐隐流转!瞬间开始腐蚀周围的木纹发出滋滋轻响!
“呃!”那名甲士膝盖一麻,虽然厚重的胫甲挡去了致命伤害,但箭簇携带的巨大力道撞得他一个趔趄单膝跪地!整片小腿瞬间从膝盖以下传来麻痹感!箭有毒!
“何方鼠辈!”护卫头领暴喝!鹰隼般锐利目光剜向箭来方向坟茔暗影!“结阵!盾!”砰砰几声,两面巨大铁盾瞬间前支!
盾牌刚立!
“嗤嗤嗤嗤嗤——!”
第二波箭雨再度泼洒!这次数量更多!如同凭空炸开的荆棘蜂窝!
但角度都很克制!并非密集攒射冲击中间主车的大盾防御正面!而是更加奇诡阴毒——几乎全是射向落后的那辆马车!
射击队伍尾部试图反身包抄的护卫瞳孔!攒射拉车的辕马!箭簇角度刁钻狠辣,尽挑防御薄弱点!目标明确——阻滞!骚扰!
“迅速处理掉!”利剑般的命令从中间马车穿透混乱车壁传出!是李祚的声音!冰冷刺骨压下所有惊惶!他依然闭目,纹丝不动。
红线无声无息滑到了李祚侧前方死角位置。
车厢在石块颠簸弹跳!外面混乱嘈杂!护卫挥刀格挡箭矢的金属撞击声、受惊战马的嘶鸣、箭射入木板的咄咄声、箭杆上蓝火轻微腐蚀的滋滋声以及零星惨哼混杂在一起!
却偏偏没有人试图冲出那处箭雨来源的坟包——那些袭击者,如同第一次出现时那样,一放冷箭后便销声匿迹!安静得令人齿寒!
几息混乱过去。
箭雨停了。
护卫头领眼中喷火,却强行压住怒意命令部下:“弩伤者拖后!死马弃杀!轻伤护卫共乘!提速!快走!拖行车辆留下!所有人警戒前后左右十丈!不要试图追击!”
他们看出来了!这些偷袭者根本不打算硬撼!他们只是持续骚扰!就是要拖慢他们的脚步!
队伍在牺牲了一辆马车、几匹战马以及数名伤者后重新提速前行,气氛却如同灌了铅般沉重!每个人的呼吸都绷紧在喉咙口
护卫警惕地扫视着两旁深不可测的幽暗坟塚与扭曲树木!神经高度紧张!生怕诡异刁钻的箭矢又从任何一个想象不到的角落里射出!
车厢内。
李祚缓缓睁眼。
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没有预料中的滔天怒火,掠过一丝了然冰层下又被碾灭的阴沉。
他轻轻摩挲着那截红线末端,手指因为施力而指节泛白。窗外摇摆的月光爬过李祚惨白如鬼的脸颊:“宁做他人棋子也不愿与我共事吗?王清,你的孩子,真有几分你的样子。”
…………
同一片惨淡月光下,江宁府城南。
浓密的榉树与枫树交杂成一片深邃之海,夜风吹过,枝叶摩擦发出连片簌簌声,如同无数魍魉在嘶声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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