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九月,已是秋深。
草木间已凝起浓重的寒意,微湿的雾气如同冰冷的纱幔,缠绕在金陵城外连绵起伏的山林坡谷深处。
落叶铺地,踩上去是干涩的脆响。 远处江宁府暗青色的城墙轮廓在暮霭中显得格外沉抑。一种无形的紧绷感,随着日头西沉,悄然弥漫开来。
穆兮颜伏在一片覆满枯黄藤蔓的石坡后,纤薄但结实的身躯纹丝不动。
夕阳的余晖从她脸上斜斜掠过一半,一半隐在暗影里,只留下一双清冷专注的眼眸,死死盯住前方被层层杂树和山岩遮蔽的山坳口。她的呼吸几乎融入山风之中。
这里是江宁府东南二十里外,地势隐蔽,平日罕有人迹。她率领九流门小部分精锐弟子,按照惊轲“削弱李祚”的分兵指令,已在这外围区域小心翼翼地探查了近三日。
一个极其细碎、仿佛幼鼠钻过灌木的“悉索”声传来。 声音来自右前方。只见地面枯叶和藤蔓如同活物般微微拱起一小块,然后一个身影如同破土竹笋般无声地“钻”了出来——正是身形精瘦、皮肤带着风霜土色的万俟墨离。
他拍了拍衣襟上几乎看不见的尘土,动作轻捷地猫腰溜到穆兮颜身侧的另一处凹陷处,与同样伏在此处的顾子炽对视一眼。
“大姐头,”万俟墨离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长期钻山打洞留下的砂砾感,“看清了。坳子口进去不到半里,地形就往下陷,有个挺大的山洞入口,是人工凿扩过的痕迹,外面做了点遮挡,瞒得过一般人,但瞒不过咱。”
“守卫?”穆兮颜手指无意识地按了按缠绕在左臂上、随时可以顺袖滑落的精钢绳镖。冰冷的金属质感带来一丝镇定。
顾子炽接口,她的声音更细,带着一种犹如金玉相击的冷脆:“入口处有明哨四个,倒松紧有度。但侧翼灌木丛和石头后面,至少还有两个暗桩。他们身上有股子……硫硝混着桐油,还有些别的杂味,隔着这么远都能嗅出点不对头。”
穆兮眼中精光一闪,微微探身:“内在布局能探出多少?”
万俟墨离舔了下干燥的嘴唇,眼睛在暮色里发光:“靠得太近怕惊蛇。我只敢在更远的土层下摸了一圈震动和气流的流动气孔。地方不小!黑岩洞连缝联通,不像是天然能长那么开的洞天。而且……”他顿了顿,凑得更低,“有隐隐的轮辙声从下面深处传上来,是那种……装满了重物的大车在硬路上碾过的沉哼,还有隐隐约约的吆喝声,虽然听不懂喊啥。”
“重物?埋在地下跑的车?”穆兮颜的眉头彻底锁紧,“硫硝、重物搬运、深挖隐蔽之所……这绝不是简单的储藏库!是军火!”她的语气异常凝重,却又带着点兴奋。
木材、矿场也用车运输,但绝不会嗅出这种硫火硝磺的混合气息,更不会有如此森严的规避与隐匿措施。此处的可疑性已逼近八成。
就在此刻,左侧林影深处细微地摇曳了一下,仿佛风吹过树叶。
但穆兮颜并未转头,只是凝神片刻,对着那个方向低喝了一声:“出来。”
分开一丛犹带几片青叶的灌木枝杈,一个身影无声地滑了出来。 来人是一名刚婉约如画的女子,身着一袭月白衣裙,纤眉远黛,身姿轻盈得如同林间露水汇聚的仙子,正是醉花阴此行带队主事者之一——卓淼。她手中并未撑伞,但那清冷的气质已自带几分醉花阴特有的华美与疏离。
“坊主好耳力。”卓淼轻启朱唇,声音清冷悦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穆兮颜起身,挺拔的身姿在暮色中成一爿剪影:“你来得倒快。”她对于醉花阴能找到自己的位置并不奇怪。
“惊轲座下各路人马皆有动向,彼此照应本是协议。我们的人发觉九流在此勘探甚久,又有硝息浮动,卓淼特来一观。”卓淼走近几步,目光越过石坡,落向那隐秘的山坳口。
鼻尖也极轻微地动了动,“嗯?桐油火药的味道……佐之一丝苦胆木寒气?里面藏的是军火库?那这不是?”她的判断竟与穆兮颜几乎一致。
万俟墨离和顾子炽悄然靠近,三人站定,形成一个小圈子。顾子炽的眼睛在对方精致无瑕的脸庞和干净的裙角上扫过,带着一丝九流门底层人的审视与好奇。
“方向**不离十!”穆兮颜用眼神警告了师妹一下,沉声道,“守备比想象中要略松一筹。外围明哨暗桩加起来不过六七个凡人兵级别的铁壳子。里面的布局还得进去后才能细察。”
卓淼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般微垂一下再扬起:“但也仅仅是外围。重物藏地,必有深沉杀手锏内藏。你打算单吃?”
穆兮嘴角扯出一个带着煞气的弧度,绳镖在她腕间冰冷地打了个转儿:“凭什么单吃?有便宜不占不是王八蛋?” 她目光灼灼看向对方:“你们醉花阴就在左近扎营,必然是为了筹集点‘湿柴吹火棍子’去的。老子发现了火油罐子垛,正好大家凑个热闹夜烧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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