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隐林以北的边缘地带,景象与喊杀震天的南谷截然不同。浓得化不开的灰白毒瘴如同巨大的、缓慢蠕动的肺腑,深深包裹着幽暗深邃的林口,散发出潮湿、**中带着奇异草腥的窒息气味。这里没有狭窄的谷口,只有一片相对开阔、乱石嶙峋的滩涂地,再往外便是被雾气锁住的、暗沉浑浊的宽阔江面。
江上,一艘经过改造、体型远超普通江船的旧式楼船破开浓雾,如同狰狞的水兽浮出水面。船身一侧用铁链锁着一座沉重的方形木台,木台中央赫然安放着那唯一一尊主宰着北口命运的凶器——小十七倾力打造的异形铁炮!粗圆得令人心悸的炮管闪耀着冰冷的金属光泽,散发着超越这个时代的毁灭气息!炮口对准的方向,正是那片幽暗的林口滩涂!
楼船甲板上和船艏处影影绰绰,挤满了人。但大多数身上都缠裹着染血的布条,精神萎靡,或是依靠在船舷、桅杆上支撑身体。他们是六疾馆遗址大战后幸存下来的伤员:醉花阴、天泉、三更天、九流门、青溪……几乎所有在雾隐林周遭与秀金楼浴血搏杀的残存精英力量,此刻都集中在这条船上,如同搁浅的鱼群,依靠着这条并不算坚固的船身和那门冰冷的巨炮作为最后的依托。
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沼泽。伤员们沉默着,眼神麻木中带着一丝深切的焦虑,紧紧盯着雾气翻涌的林口方向,耳边仿佛能听到遥远南方传来的激烈厮杀的回音。恐惧如同湿冷的藤蔓缠绕着每一个人的心脏。
道主那怪异的三颗头在船尾舱室阴影里蠕动着,无声地观察着一切。
安陵庆凡、李素裳、子夜河朔等几位伤势较轻的,强撑着站在船头或船舷要害处巡视指挥。每个人的脸色都铁青凝重,紧握兵器的手关节泛白。他们深知这里的力量有多脆弱——一旦精锐的敌人从林中扑出,登上船来,这些疲惫伤残的兄弟,几乎没有抵抗之力!
只有那门炮!只有那门炮,是他们唯一的机会!惊轲离开前反复强调过:炮响之前,所有人不得下船!不得暴露位置!只守,只等!死守炮位,死守船!
操控巨炮的关键位置——炮位旁站着两人。一个身材高大、须发皆白、面容冷峻的老者是不羡仙跟着来的一位铁匠;另一个则异常年轻,在清河城头崭露锋芒的少年武者东方蔺!少年脸上全无平时的嬉笑怒骂,只剩下凝重的专注。老铁匠冷静地擦拭着照准仪器上的水汽,检查着引信;东方蔺则如同钉子般钉死在沉重的驻退器旁,全身肌肉紧绷,准备迎接那石破天惊的一击!他旁边的弹药架上,仅有寥寥数枚黝黑的沉重开花弹——每一发都珍贵无比,都承载着所有人的性命!
甲板一处略微干燥的角落,惊轲盘膝而坐,眼观鼻,鼻观心,纹丝不动。玄铁面具遮住了他的表情,唯有插在膝盖旁的佩剑长剑微微嗡鸣,一丝丝锐利凝练的杀气如同水波般在他周身荡漾,让靠近的人感到皮肤刺痛——他在蓄势,如同引而未发的劲弓。他在等,等南面的信号,或是林口必然出现的异动。
时间在浓雾的包裹中流逝得异常缓慢,唯有江水在船身两侧拍打出空洞绝望的声响和伤员压抑的咳嗽,令人心焦欲焚。
陡然!
“呜嗷——!”
“嗬嗬……嗬嗬……”
一声极其凄厉、混合着痛苦与狂喜的怪异嘶吼!紧接着,是数道更加暴躁狂乱的嚎叫声骤然划破林口方向的死寂!那些声音充满非人的凶戾和原始的饥饿感,像是地狱饿鬼发现了血肉盛宴!
林口边缘翻滚的瘴雾剧烈波动起来!几道蹒跚却又迅疾无比的血红身影猛地从雾气中冲出!它们穿着破烂的新嫁衣,面孔扭曲溃烂,指甲乌黑发亮如同鬼爪!正是姜隗引来的、那几具因食过血而尤其疯狂的“新娘傀儡”!它们似乎被某种更深处的动静或气味刺激得彻底狂暴,如同饥饿的鲨鱼群,在林口外围来回扑咬、冲撞,发出的嘶吼足以让心志不坚者肝胆俱裂!
几乎是同时!
“来了!”一直死死盯着雾林方向的子夜河朔低喝一声,语气带着血腥的兴奋。
“准备!”安陵庆凡猛地绷紧了身体。
只见林口浓雾翻滚得更加剧烈!不再是梦傀那毫无章法的冲撞波动,而是无数黑影在其中快速穿梭移动!刀鞘碰撞盔甲的闷响,低沉的喝令与回应声,透过厚重的浓雾隐约传来!一股冰冷而森然的整齐煞气,如同出蛰的毒蛟,缓缓探出致命的獠牙!
下一瞬!
轰轰轰轰——!
数百支熊熊燃烧的火把如同从地底喷发的烈焰长龙,猛然从浓雾林口处爆发出来!炽烈的橘红色光芒瞬间驱散了方圆数十丈的浓雾,将滩涂乱石地照得亮如白昼!火光映照下,一支浑身浴血、眼神却燃烧着疯狂暴虐的部队如同鬼魅般显现!
为首之人身形高瘦,双手各执一柄弯如狼牙的黑色双刀!正是三更天首脑——夜枭尘!他脸上带着一种豁出战局的疯狂狞笑,左右手刀锋交错一磕,火星飞溅!“跟我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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