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在精致的青铜仙鹤烛台上跳跃,将堆积如山的奏折映照得光影幢幢。空气里弥漫着墨香、熏香,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压抑。赵大负手立于窗前,望着宫苑内渐沉的暮色,眉头紧锁,如同笼罩着开封城上空的阴云。
“浮戏山的消息,总算尘埃落定。” 赵二的声音从堆满文牍的书案后传来,他放下手中一份密报,揉了揉眉心,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后的释然,却无多少喜色。“贼酋伏诛,余孽溃散,原主已在孤云的帮助下接手清剿。算是了却一桩心事。”
赵大没有回头,声音低沉:“浮戏山是疥癣之疾,雾隐林才是心腹大患。” 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如电,落在弟弟身上,“惊轲那小子,在六疾馆和江边,把秀金楼的爪子剁了个七七八八,但也把自己折腾得够呛。如今他领着残兵,在六疾馆舔伤口,目标直指雾隐林北。那是秀金楼在开封府最后的毒巢,也是块最难啃的骨头。”
赵二端起手边的青瓷茶盏,轻轻撇着浮沫,动作优雅,眼神却透着深思:“皇兄的意思,是想插手?” 他放下茶盏,指尖在光滑的紫檀木桌面上轻轻敲击,“江湖事,江湖了。惊轲他们打出‘除魔卫道’的旗号,自有其章法。我们贸然介入,师出无名,反易落人口实,恐生枝节。况且,那小子……心思难测,未必乐见朝廷兵马出现在他的‘江湖’里。”
“江湖了?” 赵大浓眉一挑,走近书案,拿起那份关于雾隐林北的密报,上面寥寥数语,却勾勒出一个令人心惊的轮廓,“五百精锐!劲弩强弓,火器成箱!这还仅仅是探子能看到的!这已经不是一个江湖帮派的火拼,是足以威胁一方安稳的武装割据!秀金楼盘踞雾隐林多年,根深蒂固,暗渠遍布,与地方豪强、甚至……” 他顿了顿,眼神更冷,“朝中某些人,未必没有勾连。这颗钉子,迟早要拔!惊轲现在去碰,是替我们趟雷,也是在替开封府的百姓除害!”
他重重地将密报拍在桌上,震得茶盏轻响:“江湖有江湖的道义,朝廷有朝廷的担当!开封府治下,岂容此等毒瘤猖獗?坐视他们两败俱伤,或是秀金楼反扑得逞,都是养虎为患!”
赵二沉默片刻,看着兄长眼中不容置疑的决断,最终缓缓点头:“皇兄所言,确有道理。只是……如何插手,还需斟酌。大军压境,动静太大,恐打草惊蛇。”
赵大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朕没说要调大军。” 他走到衣架旁,取下一件毫不起眼的深青色窄袖缺胯袍,正是皇城司精锐外出公干时常穿的便服。“换上这个,点几个得力察子。不用多,要的是身手利落、精通潜行刺探、能打硬仗的好手。” 他一边利落地换下身上的赭袍,一边道,“朕亲自去看看。雾隐林的地形、秀金楼的布防,亲眼所见才踏实。若惊轲他们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或是秀金楼要玩什么鱼死网破、玉石俱焚的把戏……朕的人,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也是保住开封府元气的一道暗闸。”
赵二看着兄长换上便装后瞬间收敛的帝王威仪,只余下沙场宿将般的干练与沉凝,知道劝阻已是无用。他起身,郑重一揖:“皇兄务必小心!臣弟在府中静候佳音。”
赵大系紧腰带,将一块代表皇城司高级身份的乌木腰牌塞入怀中,眼神投向窗外雾隐林的方向,如同即将出鞘的利剑:“备马!挑人!随时准备出发!”
…………
六疾馆遗址,与开封的肃杀压抑不同,六疾馆的废墟之间,弥漫着浓重却令人心安的药草气息。几间勉强修缮的屋舍成了临时的医庐和休憩之所。
空气中飘荡着苦涩的汤药味、金疮药粉的辛辣,以及艾草燃烧后特有的清香。粗陶的药罐在炭炉上咕嘟作响,蒸腾起袅袅白气。墙角堆满了各色晒干的草药、清洗干净的纱布、以及大大小小盛放药膏的瓦罐瓷瓶,几乎占满了所有能落脚的空间。
惊轲没戴面具,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专注。他正盘腿坐在一张草席上,对面是闭目凝神、额头渗出细汗的子夜河朔。惊轲的手指虚按在子夜眉心“灵台穴”上方寸许,一股精纯温润、却又带着一丝清凉气息的无名心法真气,如同涓涓细流,缓缓渡入。
“……心念守中,神不外驰。忘川绝响的心法,霸道是霸道,伤敌亦伤己。其戾气如毒火,烧灼经脉,更易引动心魔。” 惊轲的声音不高,清晰地传入周围几个同样在尝试调息的三更天弟子耳中,包括临琛琛、浮问潇等人。
“我传你们的这段口诀,不求一次到位,只在‘养’与‘清’。每日行功,导引这股清凉之意,循督脉而上,如同清泉涤荡山涧,将那忘川绝响的戾气缓缓化去,固本培元,宁心安神。切记,不可操之过急,否则易引气逆冲。” 他收回手指,示意子夜自行运功巩固。
子夜河朔缓缓睁开眼,长舒一口气,眼中那因连番血战和心法反噬带来的赤红与暴戾之色,似乎真的消退了一丝,多了一分难得的清明。他朝惊轲微微颔首,虽未言语,感激之意尽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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