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玄幻 武侠 都市 历史 科幻 灵异 游戏 书库 排行 完本 用户中心 作者专区
小米阅读 > 历史 > 甄嬛传:妙青借东风 > 第87章 破局

甄嬛传:妙青借东风 第87章 破局

作者:水殿风来珠翠香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5-11-10 02:55:33

孙妙青站起身,走到敬妃面前,抬手,替她将鬓边一缕散乱的碎发拢到耳后。

“年妃这一招,看着又急又狠,其实蠢得很。”

敬妃愣愣地望着她,眼里布满血丝,一片茫然。

孙妙青扶着她重新坐下,声音里有一种不容置疑的镇定。

“她太心急了。”

“这故事编得太满,太巧,反而处处都是漏洞。”

“我问你,赵财海贪墨,内务府账目亏空,这是不是真的?”

敬妃下意识地点头。

“我们查账,是不是皇上亲口允的,皇后亲手交的差事?”

敬妃又点了点头。

“那不就结了。”

孙妙青的唇角,牵起一个冷峭的弧度。

“赵财海是条狗,可他也是条已经证明了会偷吃的狗。”

“年妃想把他洗成一条被冤枉的忠犬,她忘了,这狗脖子上的链子,当初是皇上亲自给拴上去的。”

“她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把皇后、齐妃、你我,全都拖下这潭浑水。”

“皇上是多疑,可他不是傻子。”

“他只会觉得,这后宫太乱了。”

“乱到有人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演这么一出栽赃嫁祸、反咬一口的泼天大戏。咱们刚接手查账,之前的烂摊子和咱们有什么关系?”

孙妙青顿了顿,继续道:“年妃之所以这么干,一是想借此打落我们,好重新回到皇上视野里,你算算,皇上多久没踏足翊坤宫了?”

“二是给她自己之前掌管宫权时留下的亏空,找个了结。把脏水全泼到我们身上,她就干净了。”

敬妃听着她的分析,那颗狂跳到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的心,总算稍稍落回了原处。

可她脸上依旧是化不开的绝望。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人言可畏……我们现在,要如何自证清白?”

“谁说我们要自证了?”孙妙青忽然反问,“又不是我们做的,乱什么手脚。”

她转过头,看向一旁早就吓得缩在角落,恨不得把自己变成一件摆设的小卓子。

“去养心殿候着。”

小卓子一个激灵,连忙躬身领命。

“记住,别求见,也别说咱们宫里出了任何事。”

孙妙青的吩咐,让小卓子和敬妃都彻底懵了。

不求见?

不说事?

那去养心殿做什么?当门神罚站吗?

“若是苏总管问起,”孙妙青顿了顿,语气忽然变得格外轻松,甚至带上了一丝慵懒的笑意,仿佛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闲事。

“你就说,本宫昨儿夜里做了个梦,梦见吃烤鸭了。”

“馋得厉害。”

“就想吃城南福满楼的那一口,问他能不能行个方便,替本宫跟皇上递个话,看看万岁爷能不能恩准。”

“……”

暖阁里,陷入了绝对的死寂。

比刚才象牙梳落地时,还要寂静。

小卓子张大了嘴,眼珠子都不会转了,他严重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吓出了幻听。

敬妃更是用一种看疯子般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孙妙青。

都火烧眉毛了!

整个后宫都在等着看她们怎么死!

她……她竟然还想着吃烤鸭?

“还愣着干什么?”孙妙青淡淡瞥了小卓子一眼,“快去。”

“……嗻。”

小卓子魂不守舍地应了一声,整个人像是踩在棉花上,晕晕乎乎地退了出去。

敬妃看着孙妙青,嘴唇颤抖了半天,才终于挤出自己的声音。

“妹妹,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

你是不是疯了?

孙妙青没有回答她。

她只是重新坐了下来,捡起那支刚刚被她放下的珠花。

对着光洁的铜镜,慢条斯理地,将那支珠花稳稳插进自己乌黑如瀑的发间。

镜中的女子,眉眼宁静。

唇边,甚至还噙着一分若有若无的笑意。

仿佛外面那场足以掀翻后宫、让她和敬妃万劫不复的风暴,于她而言,不过是窗外一场无足轻重的春雨。

敬妃看着她,看着她那双平静到可怕的眼睛。

心里那股子深入骨髓的恐惧,竟慢慢被一种更为强烈的、无法言喻的震撼所取代。

她忽然明白了。

孙妙青不是疯了。

这是在赌,赌她在皇上心里的分量,究竟重到了何种地步。

敬妃瘫坐回椅子上,手脚依旧冰凉,心跳却诡异地平复了下来。

她不明白了。

她也看不懂。

但她知道,自己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闭上嘴,安安静静地坐在这里,看着孙妙青唱完这出她连戏台子都看不清的大戏。

暖阁里,安静得可怕。

春喜已经收拾了地上的碎梳子,垂手站在一旁,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孙妙青竟真的拿起一卷诗集,翻看了起来。

那份闲适,让这满室的恐慌与焦灼,都显得像个笑话。

***

养心殿。

殿内气氛凝重如铁,压得人喘不过气。

地上跪着好几个内务府和慎刑司的管事太监,一个个身体抖得筛糠似的,头都不敢抬。

皇上坐在龙椅上,面色阴沉,手里捏着一串佛珠。

那佛珠在他指间捻动的速度越来越快,发出“哒哒”的轻响,每一声都像重锤,狠狠敲在殿中人的心上。

苏培盛站在一旁,腰比平时弯得更低,眼观鼻,鼻观心,恨不得把自己变成一尊没有气息的木雕。

从一大早开始,各路消息就没断过。

赵财海在慎刑司门口喊冤,指控慧嫔与敬妃联手构陷中宫。

翊坤宫的年妃派人来报,说有“忠仆”揭发惊天阴谋,愿为皇上清君侧。

景仁宫那边,皇后气得当场晕了过去,太医进进出出。

齐妃在自己宫里又哭又闹,赌咒发誓说自己是被冤枉的。

整个后宫,鸡飞狗跳,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皇上的脸色,也从最初的震怒,变成了此刻的阴郁。

他信赵财海吗?一个贪墨的奴才,嘴里能有几句实话?

可他信慧嫔和敬妃吗?一个新宠,一个旧人,联手查账,当真就一点私心都没有?

年妃呢?是真心主持公道,还是趁机搅混水,好坐收渔翁之利?她自己掌宫权时,手脚就干净吗?

还有皇后,一出事就病倒,这病得可真是时候。

环环相扣,人人喊冤。

这出戏,唱得太精彩了。精彩到让他这个天下之主,都快成了被蒙在鼓里的傻子。

“都给朕滚出去!”

皇上猛地将手里的佛珠砸在御案上,珠串应声而断,玉石噼里啪啦滚了一地。

底下跪着的人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殿内只剩下他和苏培盛。

皇上胸口剧烈起伏,抬手用力揉着发胀的额角。

“苏培盛。”

“奴才在。”

“春熙殿和咸福宫,有什么动静?”

苏培盛心里一紧,连忙回话:“回皇上,咸福宫的敬妃娘娘一早就去了春熙殿,到现在还没出来。春熙殿……春熙殿没什么动静,宫门紧闭,跟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没动静?”皇上冷笑一声,“她们倒是沉得住气。”

出了这么大的事,不哭不闹,不派人来喊冤辩解,反倒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

这是心虚,还是有恃无恐?

就在这时,殿外一个小太监蹑手蹑脚地进来,在苏培盛耳边飞快地低语了几句。

苏培盛的表情,瞬间变得十分古怪。

他看看皇上铁青的脸,又想想刚才小太监的话,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上前一步。

“皇上……”

“又怎么了?”皇上的语气里满是不耐。

苏培盛的腰弯得更低,声音都有些发虚:“那个……春熙殿的小卓子,在殿外候着。”

皇上眉峰一蹙:“她终于坐不住了?让他进来回话。”

“不是……”苏培盛的头几乎要埋进胸口里,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小卓子说,他不是来求见的,也不是来回事的。”

“嗯?”

苏培盛心一横,把心里的惊疑都压下去,用一种尽可能平稳的语调,复述着小卓子的话。

“他说……慧嫔娘娘昨儿夜里做了个梦,梦见吃烤鸭了,馋得厉害。”

“就想吃城南福满楼的那一口,特地让奴才来问问奴才,能不能行个方便,替娘娘跟您递个话,看看……看看万岁爷您,能不能恩准。”

话音落下。

养心殿里,陷入了一种比刚才更加诡异的寂静。

皇上脸上的阴郁、震怒、烦躁,瞬间凝固了。

他愣在那里,好半天,才像是要确认自己没听错似的,又问了一遍。

“你说什么?”

苏培盛只好又重复了一遍。

这次,连他自己都觉得荒唐得离谱。

满宫的人都以为慧嫔和敬妃马上就要大祸临头,身败名裂。

结果,人家正主儿,在想着吃烤鸭?

皇上听完,没有再说话。

他只是定定地看着御案上那摊狼藉,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

过了许久许久,久到苏培盛的后背都渗出了冷汗。

皇上忽然笑了。

不是冷笑,不是怒极反笑,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带着几分无奈和纵容的低笑,笑声越来越大,最后竟是畅快地笑出了声。

“呵……这个慧嫔。”

他摇了摇头,那神情,像是在看一个任性胡闹,却又偏偏拿她毫无办法的孩子。

年妃把戏台子搭得天大,锣鼓敲得震天响,想把所有人都拉上台,唱一出你死我活的大戏。

结果慧嫔直接掀了桌子,说她不唱了,她要回家吃饭。

这一下,反倒显得年妃像个上蹿下跳、声嘶力竭的疯婆子。

“有意思。”

皇上重新坐直了身子,眼底的阴霾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看好戏的兴味。

“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他看向苏培盛。

“去传旨。”

苏培盛连忙躬身:“嗻。”

“告诉赵财海,他的冤屈,朕知道了。让他滚回内务府。”

苏培盛心里一哆嗦。

不罚,也不审,还让他回内务府?这是把一条疯狗又放回了笼子里,随时准备再放出来咬人啊!

皇上没理会他的疑惑,继续吩咐。

“告诉年妃,她深明大义,为朕分忧,朕心甚慰。赏她一对东珠,让她在宫里好生歇着,别累着了。过段时间朕就去看她。”

苏培盛心里咯噔一下。

明赏暗罚!这是让年妃禁足了!那句“过段时间”,只怕要等到猴年马月了。

“告诉皇后,让她安心养病,六宫之事实在劳心费力,以后就不必操心了。”

苏培盛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打湿。

这是……收权了?皇后这次装病,可是亏大了!

皇上看着他,慢悠悠地,说出了最后一道旨意。

他顿了顿,唇角那抹笑意,愈发深了。

“再去告诉慧嫔。”

“福满楼的烤鸭太油腻,天冷,吃了不克化。”

“朕的小厨房里,新得了一只上好的填鸭,手艺比福满楼还好。”

“摆驾春熙殿。”

“朕,亲自去陪她吃。”

……

苏培盛尖细绵长的传旨声,像一把锋利的剪刀,轻轻戳破了春熙殿内那层紧绷到极致的死寂。

敬妃还维持着那个失魂落魄的姿势,呆呆地坐在软榻上。

她听见了。

她听见苏培盛说,赵财海回到内务府。她心头一沉,完了。

她听见苏培盛说,赏赐年妃,让她好生歇着。她脑中一懵,这是什么意思?

她听见苏培盛说,皇后以后不必操劳六宫之事。她彻底傻了,这……这是收了皇后的权?

最后,她听见了那句石破天惊的话。

“皇上口谕,摆驾春熙殿——”

敬妃猛地抬起头,那双失焦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殿外,仿佛要将那个传旨的太监看穿。

她看到了孙妙青。

孙妙青正端起茶盏,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动作不紧不慢,仿佛刚才听到的,不过是问她晚膳想吃什么。

敬妃的嘴唇哆嗦着,看着孙妙青那张平静得可怕的脸,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从心底最深处冒了出来。

她不是在赌。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会赢。

孙妙青正对着铜镜,慢悠悠地调整着发间那支珠花的位置,仿佛刚才听到的,不过是苏培盛在说今晚月色不错。

“妹妹……”

敬妃的嘴唇哆嗦着,发出的声音干涩无比。

“你……你……”

她想问,你怎么敢。

她更想问,你怎么知道皇上一定会是这个反应。

孙妙青终于调整好了珠花,从镜中看向她,唇边那抹笑意,真实了几分。

“姐姐,还愣着做什么?”

“皇上要来了,总不能让他看见咱们这副愁云惨雾的样子。”

她站起身,拍了拍手。

“春喜,去小厨房看看,备几样爽口的配菜,再温一壶上好的果子酒。”

“小卓子,去殿外迎着,机灵点。”

春喜和小卓子两人,像是刚从梦里被一盆冷水泼醒。

一个激灵,脸上那股子快要哭出来的惊恐,瞬间被一种巨大的、茫然的狂喜所取代。

“嗻!奴婢这就去!”

“奴才遵旨!”

两人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跑了出去,脚步都带着几分虚浮,生怕这是个一碰就碎的美梦。

暖阁里,又只剩下了她们二人。

敬妃看着孙妙青那张平静得过分的脸,一股寒意从心底深处涌上来,竟比刚才被年妃构陷时,还要强烈百倍。

她忽然觉得,自己不是坐在春熙殿。

而是坐在一座深不见底的悬崖边上。

而孙妙青,就是那个蒙着眼,在悬崖边上走钢索的人。

她走过去了。

可自己这个看客,已经吓得丢了半条命。

“我们……赢了?”

敬妃的声音里,还带着浓浓的不真实感。

“不。”

孙妙青摇了摇头,走到她身边,重新为她斟满了一杯热茶,亲手递到她手里。

“不是我们赢了。”

她的声音很轻。

“是皇上,不想让年妃赢。”

敬妃端着茶盏的手,还在微微发抖。

是啊。

皇上是多疑,可他更是帝王。

年妃把戏台子搭得这么大,把后宫所有人都算计了进去,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揭露黑幕、拨乱反正的忠臣。

她演得太好了。

好到让皇上这个真正的戏台主人,都快成了她戏里的配角。

皇上怎么会容忍?

所以,他亲手拆了年妃的台子。

敬妃想通了这一层,只觉得后背的冷汗,又冒出了一层。

她看着孙妙青,这个比自己小了十几岁的女子。

第一次,认认真真地看着。

不多时,养心殿的御驾,便浩浩荡荡地到了春熙殿外。

皇上没穿龙袍,只着了一身玄色的常服,更显得身姿挺拔,眉目深邃。

他一进暖阁,视线便落在了孙妙青身上。

孙妙青和敬妃,规规矩矩地行了大礼。

“都起来吧。”

皇上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他走到主位上坐下,苏培盛立刻带着御膳房的人,流水似的将食盒捧了进来。

不过片刻,一张小巧的紫檀木桌上,就摆好了一整套烤鸭宴。

片得薄厚均匀的鸭肉,配着青翠的黄瓜条、嫩白的葱丝,还有那一小碟甜糯的面酱,香气瞬间溢满了整个暖阁。

皇上拿起筷子,却没有先动,只是看着孙妙青。

“朕听说,有人馋得连天大的冤屈都顾不上了?”

这话问得轻飘飘。

却让一旁的敬妃心头猛地一缩,刚放下的心又悬到了嗓子眼。

孙妙青却笑了。

她亲自上前,拿起一张薄如蝉翼的荷叶饼,用筷子夹了三片带着脆皮的鸭肉,又配上葱丝黄瓜,细细地卷好,双手奉到皇上面前。

“回皇上,不是臣妾不顾冤屈。”

她的声音软软糯糯,带着几分娇嗔。

“是臣妾想着,这天大的冤屈,有皇上这片天给顶着,塌不下来。”

“可这福满楼的烤鸭,要是错过了时令,那可就真吃不着了。”

“天大的事,也大不过皇上您让臣妾吃好喝好呀。”

“噗。”

皇上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接过那只鸭肉卷,咬了一大口,慢慢地嚼着,眼底的阴霾散去,浮现出几分真实的笑意。

“你这张嘴,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他瞥了一眼旁边坐立不安的敬妃。

“敬妃,你也吃。今日这事,把你吓着了。”

敬妃连忙起身:“臣妾不敢。”

“坐下。”

皇上的语气不容拒绝。

“朕让你们吃,你们就吃。”

一顿饭,吃得诡异又和谐。

皇上仿佛真的只是来吃一顿便饭,绝口不提宫里那些风波。

他只和孙妙青聊着闲话,问她新得的诗集看得如何了,又问她殿里的茉莉花养得怎么样。

孙妙青也都一一答了,那份从容自在,仿佛她真的只是在陪丈夫用一顿寻常的晚餐。

只有敬妃,食不下咽,如坐针毡。

她偷偷看着皇上。

皇上的神情很放松,嘴角甚至带着笑。

可敬妃却能感觉到,在那份放松之下,是深不见底的帝王之威。

他越是这样云淡风轻,就说明,他心里那把火,烧得越旺。

年妃,皇后,齐妃……

这后宫,要变天了。

一餐饭用尽,宫人撤下了杯盘,重新奉上热茶。

皇上端起茶盏,用杯盖轻轻撇着浮沫,终于开口。

他问了第一句关于正事的话。

“赵财海,你打算怎么处置?”

暖阁里的空气,瞬间又凝重起来。

敬妃屏住了呼吸。

孙妙青垂着眼,声音依旧是温温柔柔的。

“臣妾不知。”

“哦?”

皇上挑了挑眉,眼中兴味更浓。

“他是内务府总管,是皇上的奴才,贪墨也好,诬告也罢,如何处置,自然都由皇上圣裁。”

孙妙青抬起头,迎上皇上的视线,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坦荡得没有半分杂质。

“臣妾只知道,狗一旦学会了反咬第一个主子,就再也喂不熟了。”

皇上看着她,看了许久。

然后,他笑了。

“说得好。”

他放下茶盏,看向孙妙青,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赞赏。

“这次委屈你了。”

孙妙青先没回答,而是起身,走到皇上身后,伸出纤纤玉手,力道适中地为他按揉起额角。

“皇上日理万机,臣妾看您颇为疲惫,这才是最让人心疼的。能为皇上分忧,是臣妾的福分,哪里谈得上委屈。”

她的声音温软,动作轻柔,让皇上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

他闭上眼,享受着这份难得的安宁,片刻后,才缓缓开口。

“苏培盛。”

“奴才在。”

“传朕旨意,六阿哥周岁,赏春熙殿黄金百两,东珠十斛,锦缎百匹。”

敬妃在一旁听得心头一跳。

这赏赐,不可谓不重。

皇上睁开眼,握住孙妙青的手,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话锋却是一转。

“皇后凤体违和,不堪劳心。即日起,六宫事宜,不必再费心了,安心在景仁宫静养吧。”

“宫中不可一日无人主事。这协理六宫之权,便交由敬妃与慧嫔,共同掌管。”

敬妃猛地抬头,看向皇上,又看看身边一脸平静的孙妙青,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她和慧嫔,共同掌管六宫?

皇上看着她那副呆住的模样,又看了看孙妙青那云淡风轻的样子,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当真是有趣。

他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孙妙青。

“朕也乏了,该回去了。”

他没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去。

直到那明黄的衣角消失在殿门外,敬妃才像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瘫软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她看着孙妙青,看着这个从头到尾都智珠在握的女子。

此刻,她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这后宫的天,不是要变了。

是已经被这个慧嫔,亲手给换了一片。

***

碎玉轩里,一群斑斓的蝴蝶在剔透的琉璃瓶中扑腾着翅膀,给这萧瑟的初冬添了唯一一抹活色。

窗外寒风呼啸,殿内却因烧着炭盆而温暖如春。

甄嬛静静看着那群蝴蝶,开口道:“天冷了,过两天内务府该送过冬的东西来了。流珠,你去告诉姜总管,咱们宫里那些绸缎衣料都不要,全换成上好的银骨炭,炭盆也要多备几个。”

流珠脆生生地应下:“是,小主!奴婢这就去!”

她一边说,一边压低了声音,脸上是藏不住的兴奋:“那姜总算没有忘恩,晓得知恩图报。咱们宫里想要些什么,但凡他能做主的,都会给咱送来的。”

崔槿汐端着茶走过来,闻言轻轻咳了一声:“就你话多。如今宫里不比往日,慧嫔娘娘和敬妃娘娘共理六宫,内务府的人都是人精,知道该怎么做事。”

她这话虽是敲打,眼底却也有一丝快意。年妃倒了,她们这些曾被欺压的人,总算出了一口恶气。

甄嬛接过茶盏,指尖点了点琉璃瓶:“另外,再让他多送些新鲜的水仙和梅花来。”

流珠一愣:“小主,这天寒地冻的……”

“暖阁里要多用炭火,”甄嬛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你每日三次,亲自送鲜花进去,供这些小东西采食花粉。”

崔槿汐心领神会,立刻躬身:“小主放心,此事奴婢一定亲力亲为,绝不假手他人。”

甄嬛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又问:“我要的衣裳做好了吗?”

“做好了!快去拿来给小主瞧瞧!”

很快,一个宫女捧着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斗篷进来。斗篷展开,是一片清亮干净的天水碧色,在昏黄的烛光下,像一汪流动的湖水。

“是我要的,就是这个颜色。”甄嬛伸出手,轻轻抚过那柔软的料子,指尖传来细腻的触感。

外头,是人人自危、风声鹤唳的紫禁城。皇后被收了权,年妃被禁了足,新晋协理六宫的慧嫔和敬妃风头无两。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几座最尊贵的宫殿上。

没有人会注意到,她这小小的碎玉轩里,正悄悄准备着一个怎样绚烂的春天。

甄嬛看着那件天水碧的斗篷,唇角逸出一丝极淡的笑意。

这盘棋,才刚刚开始。

她要等的,是那一个大雪纷飞、红梅盛开的日子。

存菊堂的暖炉烧得再旺,也驱不散沈眉庄心底的寒意。直到踏入碎玉轩,那股子扑面而来的、夹杂着水仙清芬的暖气,才让她紧绷了一路的肩膀稍稍松弛下来。

甄嬛正临窗坐着,手里拿着一件天水碧色的斗篷,对着窗外透进来的天光细细地看。她身后的琉璃瓶里,几只斑斓的蝴蝶正围着一枝新插的梅花打转,给这沉寂的宫室添了唯一的活气。

“外头天寒地冻的,你这里倒跟春天似的。”沈眉庄走过去,目光落在她手中的斗篷上,微微一怔,“你……终于肯打扮自己了?”

这几个月,甄嬛素服简钗,整个人都像蒙了一层灰。

甄嬛没有抬头,指尖轻轻抚过那柔软顺滑的料子。“是啊,想通了。”

她放下斗篷,抬眼看向沈眉庄,那双曾如一泓秋水的眸子,如今像是淬了火,又被冰镇过,亮得惊人。

“从前素服,一是为我那无缘的孩子,尽一尽额娘的心意。二来,”她顿了顿,唇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带着自嘲的弧度,“也是为我那颗死了的心。既无悦己者,何必为他容。”

沈眉庄心头一酸,握住她的手:“傻妹妹,都过去了。”

“是过去了。”甄嬛反手回握住她,眼神却越过她,看向了殿外那片灰蒙蒙的天。“姐姐,你听说了吗?慧嫔和敬妃,如今共理六宫了。”

“何止是听说,”沈眉庄压低了声音,语气复杂,“旨意都下了。皇后被收了权,年妃禁足翊坤宫,赵财海那个狗奴才,竟然毫发无伤地回了内务府……这一桩桩一件件,快得让人喘不过气。”

她看着甄嬛,忽然明白了什么。“你是为了这个?”

“是,也不是。”甄嬛站起身,将那件天水碧的斗篷披在身上。那清亮的颜色,瞬间将她苍白的脸色衬得如玉生辉。

她走到铜镜前,静静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慧嫔这一手,真是高明。所有人都以为她要被年妃那盆脏水溺死,她不是在赌皇上的心,她是在告诉皇上——这后宫,得皇帝说了才算。”

“她赢了,赢得干脆利落。”

甄嬛转过身,看着沈眉庄,一字一句道:“她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在这宫里,一味地退让和伤心,只会让自己烂在泥里。要想活下去,要想不被人踩在脚下,就得往上爬。”

“今日之我,已非昨日之我。”

沈眉庄看着她眼底重新燃起的火光,那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她非但没有劝,反而上前一步,替甄嬛理了理斗篷的领口。

“既有此心,事不宜迟。”她的声音里,是全然的、不加掩饰的支持,“慧嫔能做到的,你未必不能。你比她,更懂皇上的心。”

甄嬛笑了,那是风波之后,第一个发自真心的笑。

“姐姐说得对。”她指了指那瓶里的蝴蝶,“这几日天冷,我让小允子他们多备了银骨炭,又让流朱去内务府要了最新鲜的花。只等一个大雪天。”

“我要让他知道,这宫里,不止有一个慧嫔。还有一个甄嬛。”

她要的,是让那个男人,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再看她一眼。

“你需要我做什么?”沈眉庄问得直接。

甄嬛拉着她坐下,亲自为她倒了杯热茶。

“姐姐什么都不用做,只需好好地,看着我。”

她端起茶盏,吹了吹热气,眸光沉静。

“看我如何,一步一步,把属于我们的东西,都拿回来。”

***

翊坤宫,像一座冰窖。

炭火明明烧得极旺,寒气却从地砖的每一条缝隙里钻出来,丝丝缕缕,缠上人的脚踝,往骨头里渗。

那对由苏培盛亲手送来的东珠,就那么摆在桌上。

光泽圆润,硕大无朋。

像两只死不瞑目的眼睛,嘲讽地盯着殿内的一切。

年妃伏在案前,死死攥着一杆紫毫笔。

笔尖在宣纸上划出刺耳的刮擦声,力道大得仿佛下一瞬就要戳穿纸背。

“翊坤宫臣妾年氏,遇事焦躁,轻重有失……”

每一个字,都是从齿缝里磨出来的血沫。

这是陈情书。

是认罪书。

更是她年世兰这辈子,洗不掉的耻辱。

“啪。”

一滴浓墨,毫无征兆地砸下,污了整洁的纸面。

她烦躁地将那张纸揉成一团,狠狠砸在脚下。

颂芝端着手炉走进来,殿内的死寂让她脚步一滞。

她看到年妃的模样,低声劝慰:“娘娘,您为了皇上,真是委曲求全了。”

“委曲求全?”

年妃没有抬头。

她只觉得这个词,是她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本宫只想让皇上看在多年情分上,别真把本宫撂在这儿,活活冻死。”

颂芝连忙上前替她换了张新纸,一边磨墨,一边天真地试图安慰。

“娘娘别急,皇上只是一时生气。奴婢听说,碎玉轩那位也失宠了,皇上许久没召见过她。可见再得宠,也有失意的时候,终究是比不过娘娘您的。”

“莞嫔?”

年妃猛地抬起头。

那双曾经顾盼生辉的凤眼里,燃着两簇骇人的火光。

“一个早就失了宠的贱人,也配跟本宫相提并论?”

她像是被这句话彻底引爆。

“你眼瞎了吗!”

“现在得意的是谁!”

“是春熙殿那个贱妇!是孙妙青!”

一想到这个名字,她胸口就堵得发痛,几乎喘不过气。

“烤鸭!”

“就因为她一句想吃烤鸭!”

“本宫机关算尽,把皇后都拉下了水,把整个后宫搅得天翻地覆!”

“结果呢?”

“结果皇上信了她!跑去陪她吃烤鸭了!”

“本宫倒成了那个上蹿下跳,不成体统的疯子!”

“凭什么!”

她猛地一挥手,桌上那只装着东珠的锦盒被狠狠扫落在地。

两颗价值连城的珠子骨碌碌滚到了墙角,沾满了灰尘,光华尽失。

“扑通!”

颂芝吓得跪倒在地,额头死死抵着冰凉的金砖,身体抖成一团。

整个翊坤宫,只剩下年妃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

许久。

那声音渐渐平复。

年妃看着一地狼藉,眼中的疯狂火焰熄灭了,沉淀为一片黑洞般的死寂。

她走回案前,重新拿起一杆新笔,蘸饱了墨。

这一次,她下笔极稳,极静。

每一个字都写得工工整整,透着一股令人心头发寒的卑微顺从。

写完,她仔细吹干墨迹,将信纸叠好,放入信封。

“颂芝。”

她的声音很轻,很平。

“奴婢……奴婢在。”颂芝颤抖着爬起来。

年妃将信递给她。

“把这个,亲手交给苏培盛。”

她停顿了一下,唇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另外。”

“去告诉内务府。”

“就说本宫近来身子不适,闻不得半点荤腥。”

“尤其……”

“厌恶鸭子的味道。”

“从今往后,翊坤宫的膳食里,不得再出现此物。”

***

敬妃一夜没睡。

她就那么睁着眼,在殿里枯坐到天亮。脑子里反复回放着昨天发生的一切,每一幕都像惊雷,炸得她心肝俱裂。

从年妃发难,到孙妙青要吃烤鸭,再到皇上亲临,最后是那道协理六宫的旨意……

她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从万丈深渊里猛地拎起,又被不由分说地推上了一座云雾缭绕、摇摇欲坠的高台。

直到如意领着宫人进来布早膳,那食物的香气才把她飘荡的魂魄拉回了一点。

碎玉轩的小厨房里,暖意融融,乌鸡汤的香气霸道地驱散了窗外渗进来的寒气。

流珠正蹲在小炉子前,拿着一把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嘴里念念有词。

“还不够烂,再炖炖。这乌鸡老得怕是见过先帝爷,不多用文火煨着,小主哪里嚼得动。”

她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揭开锅盖一角,往里头又添了两颗红枣和几根黄芪。

“小主脸色不好,得多补补。”

不远处的桌边,佩儿正对着一盏剔透的琉璃瓶发愁。瓶子里,几只斑斓的蝴蝶正无精打采地趴在枝上。

“流珠姐姐,你别光顾着你的汤了,快帮我把这瓶子往前挪挪,离炭盆近些。”

佩儿急得跺脚:“我的小姑奶奶,这要是冻坏了,小主的心血可就白费了!”

流珠头也不抬,哼了一声:“知道了,皇帝不急太监急。小主的身子是根本,你那些花蝴蝶是锦上添花。根基都没养好,添什么花?”

她拿火钳拨了拨炭火,撇撇嘴:“再说了,内务府那帮人,送来的银骨炭都带着潮气,点起来一股子烟。我这炉子能烧旺,全靠我这点本事。”

佩儿被她噎得说不出话,只好自己费劲地把那沉甸甸的琉璃瓶往暖和地方搬。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