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仁宫。
殿外的风没个停歇,一阵紧过一阵,刮在窗棂上,呜呜咽咽。
剪秋端着手炉进来,见皇后独自站在殿门口,只披着一件单薄的寝衣,风把她的衣角吹得猎猎作响。
“娘娘,您怎么站在这风口上?仔细着了凉。”
剪秋快步上前,想将一件云锦斗篷为皇后披上。
皇后抬手,轻轻挡开,目光落在空荡荡的殿门外,一动不动。
“心要是冷的,穿成个火炉,也暖和不了。”
她的声音很轻,被风一吹就散了。
这些日子,整个后宫都只听得见翊坤宫的笑声,衬得这景仁宫,像座冷宫。
剪秋不敢再劝,只得上前为皇后轻轻捶着肩,低声说:“娘娘,您别为这个伤神。年大将军刚立下不世之功,皇上多看顾华妃几分,也是人之常情。”
“人之常情?”
皇后终于笑了,那笑声在空旷的宫殿里打了个转,又散开,又轻又冷。
她走回殿内,指尖划过小几上冰凉的珐琅彩,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一件和自己毫不相干的闲事。
“双眼花翎,四团龙补服,还赏了黄带子……”
她顿了顿,啧了一声。
“这恩宠,快赶上开国时的铁帽子王了。年家这体面,可真是泼天的大。”
剪秋听得心惊肉跳,头垂得更低了。
“皇上……皇上这也是为了安抚前朝,做给天下人看的。”
“做给天下人看?”皇后终于转过头,看着自己这个最忠心的奴婢,眼神里却是一片空洞,“那也该有个度数。他可曾想过,他这样做,是把本宫这个皇后,置于何地?”
她缓缓踱到窗边,看着庭院里被秋风扫得光秃秃的枝丫。
“这景仁宫,向来是冷的。皇上来一回,才能暖上一回。可现在,是真的要冻透了。”
她忽然又笑了,那笑里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你说,什么时候皇上念着年家的恩,干脆把这景仁宫也赏给华妃住,那才算全了君臣之情,也让这儿……真正暖和透了。”
“娘娘!”
剪秋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脸都白了。
“您可千万别说这种话!仔细伤了自个儿的身子!”
皇后却没有回头,只是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自言自语。
“本宫只是在想,姐姐若还在,看到这般光景,会是什么表情?”
“是会劝皇上雨露均沾,母仪天下?还是会赞他一句恩威并施,君心难测?”
她嘴边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轻得像一片羽毛。
“可惜啊,她不在了。所以,这些脏的、累的、烦心的事,只能本宫这个做妹妹的,替她担着了。”
殿内一时寂静无声,只剩下风穿过殿角的呜咽。
良久,皇后才收回目光,声音恢复了往日的端凝与平静,仿佛方才那个满腹怨怼的女人只是幻觉。
“春熙殿那位,怎么样了?”
剪秋连忙爬起来回话:“回娘娘,太后派了周太医去看过,说是胎像不稳,需卧床静养,已经闭门谢客了。”
“哦?胎像不稳?”
皇后慢慢坐回榻上,端起那盏早已凉透的茶,用杯盖一下一下,轻轻撇着水面。
太后……
这老狐狸,动作倒是快。
明着是给孙妙青一道护身符,暗地里,是给整个后宫一道紧箍咒。
她这是在警告所有人,尤其是翊坤宫那位,别动歪心思。
皇后放下茶盏,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太后倒是真疼爱皇嗣。”
这话听不出喜怒,剪秋却不敢接茬。
“传话给齐妃。”皇后的声音冷了下来,“就说本宫偶感风寒,身子不爽利,让她代本宫去寿康宫给太后请安。”
剪秋应了声“是”。
“顺便,”皇后补充道,嘴角噙着一丝极淡的笑,“让她跟太后好好说说,三阿哥的功课,最近大有进益,昨日还得了太傅的夸奖。”
“再提一提,三阿哥近来胃口不大好,人也清减了些,本宫看着,很是心疼。”
剪秋心领神会。
娘娘这是要让太后知道,比起一个还没成形、胎像“不稳”的,一个活生生、已经长大的皇子,才是实实在在的依靠。
齐妃那个脑子,自己是想不出这些的。但只要娘娘教了,她保管能一字不差地在太后面前念出来,还能念得情真意切。
“去吧。”皇后挥了挥手,重新拿起一把小银剪,开始修剪面前的一盆文竹,“让齐妃……好好表现。”
剪秋退下后,皇后看着那盆修剪得宜的文竹,眼神幽深。
齐妃这把刀,蠢是蠢了点,但用来对付太后那样的老人,再好用不过。
“咔嚓”一声。
一截过于青翠的竹叶应声而落。
她轻轻吹去剪刀上的碎叶,低声呢喃,像是在对谁说话。
“姐姐,你瞧,这后宫的戏台子已经搭好了。”
“就是不知道,下一个唱砸了的,会是谁呢?”
***
与景仁宫的冷寂不同,翊坤宫内暖意融融,笑语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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