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一边和太后闲话家常,一边思绪却飘到了另一张脸上。
倚梅园那个冒牌货,余莺儿。
一想到她,皇帝心中就泛起一股挥之不去的烦躁。就像是批阅奏折时,看到一篇文理不通、错字连篇的废话文章,扔了可惜,看着又堵心。
苏培盛那个老滑头。
皇帝至今还记得,苏培盛将人带来时,是怎么回话的。
“回皇上,奴才去倚梅园附近打听了,都说那晚是余宫女在那儿。这宫女嗓子不错,唱的曲子婉转,想来适合在养心殿侍茶解闷。”
听听,这话说的多周全。
只说她嗓子好,适合侍茶,半个字没说她就是那晚福条许愿的女子。将来就算事情败露,苏培盛也能摘得干干净净。
是朕自己,被那国泰民安的福条勾起了兴致,急于找到那份雪夜里的慰藉,才认错了人。
这事儿,成了他心里一根拔不掉的刺。
堂堂天子,竟被一个宫女冒名顶替给哄住了。若是传出去,他的脸面何存?朝堂上那些老狐狸,私下里不知要怎么编排。
所以,哪怕余莺儿再上不得台面,他也得暂时留着。立刻丢了,反而会引人去查,那才是真正的贻笑大方。
好在那余莺儿也并非一无是处。
她那口昆曲,在百无聊赖时听一听,倒也能消磨些时光。算是个会唱曲儿的摆设,仅此而已。
碎玉轩内,暖炉烧得正旺,空气中浮动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甜香。
甄嬛手持一把小巧的银剪,正对着瓶中新折的红梅,凝神修剪着多余的枝丫。
她身侧,沈眉庄却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眉姐姐?”甄嬛放下剪子,将一盏温好的热茶递了过去。
沈眉庄接过,指尖的暖意却未能舒展她紧蹙的眉心。
“还不是那位余答应。”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耐与鄙夷,“如今稍稍得了些圣宠,便不知天高地厚,行事越发张狂了。”
甄嬛闻言,只是淡淡一笑。
她捻起一瓣不慎剪落的梅花,指尖殷红,衬得花瓣愈发娇嫩。
“由她去吧。”
“捧得越高,摔得才越重。”
沈眉庄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随即又想起一事,眉宇间的忧色更重了些。
“说起来,陵容妹妹那边,近来的日子怕也不大好过。”
甄嬛动作一顿,“她怎么了?”
“入宫至今,仍未有过侍寝的恩典。底下那帮捧高踩低的奴才,眼见着就敢怠慢起来。”
沈眉庄压低了声音,“我听闻,前几日内务府送去的份例,连冬日里最要紧的银霜炭都敢克扣了。”
这便是紫禁城里最真实、也最残酷的模样。
主子不得势,奴才便敢欺主。
甄嬛的眸光微不可察地沉了沉,这事她亦有所耳闻。
沈眉庄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上了几分怎么也想不通的困惑。
“可奇就奇在,那位与我们一同入宫的妙常在,孙妙青,不也一样未曾侍寝么?”
“我瞧着,她非但瞧不出半分急切,宫里上上下下的奴才,竟也无一人敢给她脸色看,内务府的份例更是样样齐全,不敢有丝毫差池。”
听完这番话,甄嬛忽然忍不住,轻笑出声。
她将那瓣梅花随手丢进一旁的麒麟小香炉里,只见青烟袅袅,一缕幽香瞬时融进了暖阁的空气中。
“眉姐姐,你还没看明白吗?”
沈眉庄的眼神里满是茫然,“明白什么?”
甄嬛抬眸,目光清澈如洗,仿佛能穿透这重重宫墙。
“咱们这位妙常在,是个顶顶聪明的人。”
“旁人都在挖空心思,琢磨着如何打扮得花枝招展,如何能在御花园里‘偶遇’皇上,盼着那一步登天的恩宠。”
“她倒好。”
甄嬛的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她日日晨昏定省,亲手抄的经文、新做的小食,如流水一般,不显山不露水地送进了寿康宫。”
“她这是将这宫里最稳固、最大的那座靠山,给哄得服服帖帖。”
“太后高兴了,底下这群见风使舵的奴才,谁还敢有二心?”
沈眉庄脸上的困惑瞬间被惊叹所取代,她怔了半晌,才感慨道:“这般不动声色的心机,这般滴水不漏的手段……”
“眉姐姐,说错了。”
甄嬛纠正她,眼神里是从未有过的郑重。
“在这虎狼环伺的后宫里,旁人那点争风吃醋的伎俩,才叫心机。”
“而她这种不靠君恩,单凭自己便能站稳脚跟的能耐,叫本事。”
甄嬛转过头,望向窗外那片被宫墙框住的、寂静的四方天空,声音悠悠,仿佛说给沈眉庄听,又仿佛在说给自己听。
“咱们的好妹妹陵容,此刻心心念念的,是如何才能盼来一场雨露。”
“而那位妙常在……”
“她想的,恐怕是如何在这深宫里,为自己亲手掘出一口永远不会干涸的井。”
采月便喜滋滋地上前报喜。
“小主,元宵的节礼下来了,内务府刚送到的,请小主回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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